石头的喊声, 从院门里出来。 村民对聂载沉的父亲十分敬重,连带对他也是, 说他出去后投军也封了官,看见他真的回了,纷纷和他打招呼。 聂载沉笑着与村民寒暄,看见石头搀着他太公出来了, 太公颤巍巍地喊自己的小名。 太公是村落里年纪最大的长者。 “沉哥回来啦?回来好!回来好!太公好久没看见你了!咦,沉哥你头发呢?” 聂载沉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的头,笑着上去叫了声太公,说广州将军现在不管人留什么发了,因在军中,剪短了方便。 村民诧异,议论纷纷,太公唏嘘不已,叹息:“世治礼详,世乱礼简啊!哎,这世道……” 聂载沉取出一袋烟叶奉上。 “我不在的时候,多亏太公你们代我照顾母亲,这是外头带的烟叶子,您老人家抽抽看,要是好,下回我再带。” 太公又高兴了起来,笑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不用见外。赶紧回家吧,你娘还不知道你回来。” 聂载沉快步来到村后一座暮色笼罩下的安静院落前,轻轻推开门,穿过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走过挂着一块“耕读传家”四字老牌匾的堂屋,朝着后屋走去,叫了声娘。 聂母独居歇得早,刚吃过饭,这会儿在屋里就着窗口透进来的白天最后一点余光做着针线,忽然仿佛听到儿子的呼唤声,迟疑了下,抬起头。 聂载沉推开了房门。 “娘,我回来了!” “载沉!” 聂母惊喜不已,急忙放下手中针线去迎儿子。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娘刚才听到你的声,还以为听岔了!” 聂载沉道:“我都好久没回来看娘了,娘你没生我的气吧?” 聂母笑着摇头,端详着儿子,问他怎么头发没了,起先有些紧张,得知军中人大部分都这样了,广州将军现在已经不管了,松了口气,又说他比上回看见的瘦了许多,要他坐下去,自己立刻去给他做饭。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石头母亲和村庄里的另几个妇人拿着家中吃食过来了,有红薯玉米,石头母亲还拿来了一条平常舍不得吃的烟熏腊肉。 今年年成不好,聂母知大家日子都很紧,连连推辞。妇人们笑道:“我们都是看着沉哥大的,沉哥如今出息,我们都高兴,难得他回一趟家,几口吃食而已,婶娘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们了。” 聂母只好收下,连声道谢。妇人们不走,又打趣聂载沉:“沉哥也不小了,从小就是我们太平最俊的后生郎,要不是婶母不说亲,家里早被人踏平了门槛。大家都说沉哥在外头有了媳妇呢!这趟回来,怎么还不带媳妇?我们可都在等着呢!” 聂载沉笑而不语,任众人取笑。大家说笑了一阵,也知道聂载沉刚回,母子应当有话要说,这才走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聂载沉吃完母亲替自己做的柴火饭,收拾了东西,就来到母亲住的屋,看见母亲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个针线篓,飞针走线正在做鞋。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有点暗,聂载沉看着母亲低头露出的白发,心里触动,上去捻亮油灯。 “不用这么亮,费油。娘眼睛好,看得见。”聂母说。 聂载沉将油灯捻到最亮。 “娘,你身体最近怎么样?腿脚还疼吗?” “都挺好。现在天气好,腿也不怎么难受了,家里事情我自己都没问题,平常挑水砍柴有他们帮我。你安心在外头做事就是,不要挂念。”母亲一边说,一边低头继续做着活,语气寻常。 聂载沉望着灯下慈母眼角的皱纹和苍苍的白发,一时心绪翻涌,只觉难以启齿。 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就要娶妻的这件事。 他喜欢白家的女儿,从渐渐上心,无法忘记,到后来,喜欢得只要一听到绣绣这两个字,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但是再喜欢,他也从没想过得到她。 他才二十一岁,已经做到了标统的位子,人人提及都说他年轻有为,但她随便穿戴的一件首饰,或许就是他十年军饷也买不起的,更不用说供养她,让她享受着和从前在白家一样的生活了。 他知道自己离能够梦想得到她的资格,还很远。 而现在,因为一时控制不住,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人生也彻底随之改变。 他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她,简直如同做梦。 她被人诟病的那些骄纵和任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