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觉春残,渐渐飘花絮。 他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的杨仪。 正急雨催动,有几片枫叶飘零。 恍惚中他面前的杨仪,不再是身着薛放袍服的“杨侍医”,那个跟他冷若冰霜不假辞色、无法亲近的人。 她逐渐更换了女装,重簪了钗环,脸上的冰雪色也逐渐春暖花开,她向着他盈盈浅笑:“三爷回来了。” 俞星臣忙一眨眼。 所有景物疏忽变化。他的幻象在瞬间尽数撤退。 伞外雨急,伞下的人面色清冷。 杨仪还是那个杨仪,她甚至没看他一眼,而只是微微抬头,目视前方,只是神情里稍微多了些迷惘,似乎是被这琵琶音所迷。 ——好夕良天长辜负。 洞房闲掩,小屏空、无心觑。 杨仪听到了这几句,她不知道这词,而只是被曲音所迷。 勾动琵琶弦的纤手,仿佛落在了她的心上,搔出杨仪那些沉埋至深而不能言的隐秘。 杨仪没有看身旁的俞星臣,因为她在这一刻间,已经忘了身边还有俞星臣。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是要做什么。 杨仪所记忆的,是前世嫁入俞家。 不是在什么小小的海州,而是在京城,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俞家。 她看见了新婚那天的自己。 杨仪本来以为那已经忘记了的所有,突然间像是一副早就画好了的画,那么不由分说地就在她面前一把打开。 她端坐在深深的拔步床边,鼻端是各种各样的香气,脂粉,熏香,果子,糕点,甚至还有身下褥子底下压着的什么花生桂圆的极淡气味。 头上蒙着盖头,她看不清所有,鼻子就越发灵敏,好像天地间所有的味道都聚拢了过来,将她包围。 隔着窗户门扇,她听到外头隐隐说笑的声音,幸而没有人来闹。 坐了太久,她的胃已经有些不舒服了,本来就没有吃东西,如今更是隐隐地绞痛,许是因为加上了紧张。 原先她都会随身带个荷包,放几个她偷偷做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但今日是大日子,通身上下的簇新婚服,她没有机会带自己的那个旧荷包。 杨仪只能暗自攥手成拳,稍微弯腰,抵着自己的胸腹。 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不知自己是半晕,还是朦胧睡着。 门上一声响,有人道:“新郎官到了。” 她猛然一颤,惊醒过来,胃也跟着一阵着急抽搐,仿佛唯恐天下不乱。 那种紧张感将杨仪控制。 在她透过盖头的流苏,望见一双墨色男人的官靴的时候,她发现流苏晃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杨仪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流苏在晃,是她自己。 她没撑住,稀里糊涂不知倒向了哪一边儿。 早在出门之前就已经被百般叮嘱,一定要谨慎、要留意,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自己也是这么告诫自己的。 不料……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错。 恍惚中,杨仪察觉有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他很有分寸,手掌心捧在她的手肘上,另一只手浅浅托着腰背。 她终究没有真正的倒下。 杨仪似乎松了一口气,红盖头还遮着眼睛,她看不见那人,只能朱唇轻启:“多谢。” 那是俞星臣见过的杨仪最“艳丽”的样子。 她的口脂从没有像是那夜一样的红,盖头遮住半张脸,他只看见那冷雪似的肤色,红唇却艳糜如血。 她的脸很小,因为过于清瘦,尖尖的下颌跟细细的脖颈,竟透出几分玲珑玉透,似乎给人一种稍微用力就会揉折了的脆弱之感。 琵琶的曲调如流水般缓缓流淌。 伞上的雨水串子随之倾斜,似乎是受了惊,慌乱的摇摇曳曳。 ——指归云,仙乡杳、在何处。 遥夜香衾暖,算谁与。 知他深深约,记得否。 作者有话说: 17:我是谁我在哪放我粗来! 黑鱼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