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大门,驭夫几声呼哨,两匹同色青牛便踏着整齐的步伐,拉着一辆并车吱吱呀呀进大门。 本朝豪富世家皆爱用牛车,速近奔马,且更稳健舒适,不似马车那般颠簸。 陈氏这五品诰命的雕花并车,外边一应规制符合朝规便不说了,车内四角垂了鸽蛋大的明珠,内里密密衬了光锦丝缎,折射着幽幽光华,前朝的熏炉袅袅吐烟,厢壁上的游宴图乃是真迹,无一处金碧辉煌,却无一处不极致奢华。 可坐在车中,陈氏心内煎熬思绪混乱,哪有半分心思在这车上。 忽然听得外间男女惊叫“什么人”“夜雪”,急促熟悉的踢踏马蹄声越来越近,陈氏猛然回过神,自小窗向外看去,只见一道青影自窗前一闪而逝。 沈氏人已经冲到垂花门外,并车素来在此停下,远远看到陈氏车驾,听到大门外的惊声呼喝,她一个眨眼的功夫,并车旁一道青白闪电“嗖”地蹿出,沈氏瞪大了眼睛,而后所有人只听得轻轻一声“吁”,眼前忽地多了一道身影—— 金鞍照白马,青衣人如玉,好一副入画之景。 所有人未能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岳欣然已经一跃下马,陈氏的并车这才停下,仆人抱来下马蹬,婢女这才搀扶着陈氏下了车。 所有人俱是愣愣看着岳欣然一身青色大礼服,牵着夜雪大步走来,她目光扫过所有人,才见礼道:“我乃岳氏女欣然,见过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 沈氏、陈氏与后面婢女团团簇拥的梁氏这才怔怔反应过来,这、这、这便是今日的新嫁娘?六弟未来的夫人? 外边看家护院的部曲们一拥而入,手里拿了枪的,提了棍的,正要喊打喊杀,喊声都噎在了喉咙里,本以为是哪里来的强盗,竟敢闯他们国公府的大门,当真是活腻味了! 结果……居然是新嫁来的世子夫人吗?部曲们都有些恍惚,自己骑马而来的新嫁娘,就是他们这样的将门也从来没见识过……全魏京,哪家有?! 岳欣然心中擦了把汗,糟糕,这马跑得太快,她没刹住,仪仗嫁妆还在后边呢! 按魏礼,新嫁娘本应该直入洞房,合卺礼毕,才与姑嫂相见。 可岳欣然轻骑前来,新郎不在,这国公府更没有准备什么婚礼一应之物,连个宾客也无,自然就没有什么礼需要行的。 沈氏先前心烦意乱只牵挂前线的消息,陈氏奔波在外打探消息,哪有什么心思准备这些事,可现在岳欣然站在她眼前了,沈氏才略微感觉有些心虚,对于岳欣然单骑而来这等不合礼仪之事,她只顾着惊讶,还未觉得哪里不对。 岳欣然这样客客气气见了礼,沈氏只下意识道:“啊,六弟妹啊……” 陈氏看向岳欣然视线中带了几分审视与疏离:“岳娘子,你这般前来,岳府可知晓?” 岳欣然好像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一般,微微一笑:“自是知道的,五公子换礼服来不及,天色将暗,我便先过来了。”然后她看向陈氏,语含深意地道:“若错过吉日吉时,也是不好。” 陈氏一怔,婚礼,古通昏礼,日月之交的时辰象征阴阳相合,运转交泰,现在的国公府确是缺了几分时运……这也是当初知道岳府来信,陈氏未曾提议推迟婚期的原因,总觉得,如期办上一门喜事,兴许一切便能太太平平,阿翁和夫君便都能回来喝上一杯喜酒。 只是,如今他们依旧生死不知,这杯酒始终是没能赶上。 陈氏面上现出疲惫神色,没了再同岳欣然计较的心思:“都进去说话。” 沈氏与梁氏登时面现关切,前线的消息,牵动整个国公府,自然再没人分神去看岳欣然。 岳欣然只招过一个仆从,将夜雪交给对方,便自然而然跟在那一大群婢女婆子簇拥的三个国公府女人身后。 堂屋里,不必吩咐自有婢女掌了灯,待主人坐定,这许多奴婢训练有素,整齐退出,在一众奇异的眼光中,岳欣然却镇定地留了下来,在下首挑了个座坐下。 陈氏缓缓开口:“安国公前锋已抵宁州,确有消息传回……” 便在此时,一个仓促步伐自门外进来,却原来,那位五公子陆幼安可终于赶回来了。 见到岳欣然一身婚服坐在这儿,他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沈氏见他来,急切问道:“五弟,你可见着那位通事郎了?五兵尚书那里消息如何?” 陆幼安也顾不上说别的了,一脸苦笑:“酒喝了不少,钱也收了,只说如今前线消息俱是隐秘得紧,连五兵尚书也只往禁中通报……实处的消息却一句也没有。四嫂呢?” 陈氏:“三伯父位重事繁,我候了许久未见到,大兄倒与我说了几句,安国公前锋自前线传来消息,并没有找到阿翁与二哥、郎君他们,大兄倒是劝我等不必太过忧心,可我这心里,始终没个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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