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屋内不知何时打翻了油灯,火烧得极旺。 艳丽的火舌舔舐着断裂的横梁,滚烫的火浪呼啦啦蔓延过来,木梁不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猛烈的热浪让人丝毫接近不得。 火势这么猛,那屋里的人…… 所有侍卫的脸当即就白了,嘶吼起来:“快,快救火!陆大人还在里面!” 然而已经晚了。 消息加急传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半夜,宁倦正在批阅奏本。 那几个字入耳的瞬间,他脑中陡然“嗡”地一声响,大脑一片空白,等找回那一丝理智的时候,才发觉他手中的笔已经掉到了书案上,朱红的墨在奏本上留下几道不匀的红印子,血一般刺眼。 后背一阵一阵地窜着凉气,手指冰凉发软。 宁倦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怎么也没能从喉间挤出声音。 长顺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看宁倦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的惨白脸颊,声音发抖:“陛、陛下……” 他从未见过小陛下这样的脸色,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浑身的骨头,下一刻便要坠倒。 宁倦其实是很茫然的,有种坠入水下,双耳被水封堵住的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像水面之上发生的,他能隐约听到声音,却并不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嘴唇却先一步动了:“备马。” 长顺心惊胆战,无比担忧宁倦现在的状态:“陛下,等、等那边再传消息来罢,您……” “备马!” 长顺一下将话咽了回去,脑子里也是一团糟,反复回响着来禀报的侍卫的话。 驿站走水,陆大人在里面,没能救出来。 怎么会这样? 明明白日里才传来消息,说再有两日就能到京城了。 长顺惶惶然想,陛下该得……多伤心啊。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冰冻的水取不出来,侍卫们一桶桶地提着雪试图浇灭火势,均以失败告终。 驿站许多地方都被放了易燃物,还被泼了油,烧起来便没完没了。 这是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等到宁倦夜奔百里赶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灭了。 整个驿站被烧得只剩个空架子,所有侍卫低着头跪在地上,旁边盖着一片白布。 郑垚听闻消息,连夜从床上爬起来跟过来,见到这一幕,骨头都在发冷,脑中只闪过两个字。 完了。 在见到这一幕前,他还怀着几分微弱的侥幸,安慰自己,万一人被救出来了呢,万一呢。 没有万一了。 这么大的火,没把人活活烧成骨架都是好的。 宁倦死死盯着那片白布,脑中滚沸的思维在一瞬间凝固,嘴唇动了动,声音无比的压抑,声音沙哑,一字一顿问:“老师呢?” 里面不会是老师的。 陆清则应该是永远雍容沉静的,即使病骨沉疴,也腰背笔直,静静站在一边等着,见到他来了,还要微微抬一下眉,笑着调侃他:“开个玩笑罢了,怎么真来了?” 所以里面不会是陆清则。 为首的侍卫听到这话,将头伏得更低,嗓音发颤:“属下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陆大人,愿领死罪!” “老师呢?”宁倦握紧了马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又问了一遍。 侍卫彻底不敢说话了。 每个人都能隐约察觉到,陛下似乎……有点失控了。 呼啸的北风忽然袭来,掀开了那片白布。 像是掀开了一场噩梦。 底下烧得焦黑的尸首,就这么不可避免地落入了眼帘。 即使通体焦黑,宁倦也能一眼认出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形。 以及他腕上那把他亲自参与打造的袖箭。 宁倦的呼吸忽然有点发沉,头脑止不住地感到眩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上下来,走到那具焦尸身边的,他在尸身边跪下来,声音发抖:“老师……” 他错了。 他不该逼陆清则,如果他没有逼陆清则,史大将军就不会给陆清则这个机会,陆清则不会出京,也不会…… 再可怖的噩梦,也不过如此了。 郑垚望着陛下摇摇欲坠的身影,仿佛能看出那片死寂安静的绝望,拼命吞咽了好几下,才挤出发干发涩的声音:“陛下,当务之急是查出幕后指使之人,为陆大人报仇,您若是倒下了,谁为陆大人报仇呢?” 他哑声道:“顺便还有陆大人的……后事。” 宁倦依旧恍若未闻,弯身将那具焦尸抱入怀中,低声不知道喃喃着什么,听到最后一声,那些细声的念叨便止住了。 郑垚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