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三哥半年的纯利润,也比这份善款多不了多少。 这笔钱款除了先前买物资用了大半,用不着的已分批寄回国内不少,分别捐给谢董事长主持着的中西义赈会,二姐的医学会倡议的传染病普查活动,还有了三哥的兴华教育基金会。 慕江南先生那里,也给她留了一万美元储备金,方便他资助贫寒无计的美术生等,以及组织学生到各地写生去——当然不是叫他们去沦陷区写生。珍卿自己也留了一些钱,资助本邦的贫国留学生同胞,还给中国留学生会和华人同乡会等社团捐钱,感谢他们对画展的全力襄助。对身边近亲好友的感谢方式,就是爱书的赠书,缺衣裳的赠衣裳,没乐器的赠乐器,爱美食的大请客。他们有天无日地玩闹好一阵。 这样漫天匝地撒钱的感觉真好,到画展将近结束的时候,珍卿卖画挣的钱,还有两三万在她自己手里,有钱在手真让人有安全感。 珍卿是不觉间钻进钱眼里,她认真地自我省察一番,向二位老师真诚地认了错。然后下血本印六千本画册,印好坐一条船通通发回国内去,她的意思是一部分公开售卖,一部分赠予全国各地的大中小学校,让各阶层的中国男女老少,都有机会看到印刷精良的画册。这就比野作坊翻印的黑白线条画册,更能感染读者以提升他们审美。 也许是中国人太需要提振精神,珍卿经此一役,在本邦的华人中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全美中国留学生一有假期,似乎都一齐涌到他的住处,来不了的也纷纷写信给iris dew.中西的记者也是纷至沓来。 珍卿初时很认真对待访客和来信,到后来家里简直成了菜市场,珍卿和怡民都不胜其扰。米勒太太不允许再这样下去,严格限制访客数量和来访时间,成功帮珍卿阻挡了不少不速之客。 其实,珍卿不介意跟专业素质强的人交谈,不介意与身体力行报答祖国的爱国者交谈,这也利于增长她的智识和阅历,利于多结交志同道合的人,但以牺牲学习、生活、健康为代价,绝非她在此办画展的初衷。而且怡民也受了无妄之灾,为了躲避来客常常有家归不得。 若遇到理念志向不同的人,还不能撕破脸,接待访就更加令人难受了。 一个刚在密大拿到新闻学位的罗笛先生,坐火车经过波城时特意下来寻访珍卿,访问声名鹊起的天才画家iris dew。 他提的第一个问题就很机心,他问珍卿是否想过把钱捐给政府,让政府购买军备物资以御外敌。珍卿听到这问题就觉得是陷阱,不得不临机想出一个借口,才摆脱这别有用心的罗笛先生。后来,锦添表哥悄悄告诉珍卿,这姓罗的已被应天政府的喉舌报纸录取。万幸珍卿只与他寒暄数语,压根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他就暴露。 罗笛问她,是否想过捐钱给政府买军备,鬼知道政府买军备是打内战还是打外战。当着一个政府喉舌说不捐,他就能给她打个不爱国的标签,若说要捐的话,说不好被政客一直当成提款机。 如此种种,珍卿颇觉盛名所扰的苦恼,平常看书作文尽量不在家里,若有不期而至的访客,就请米勒太太帮忙拦挡,不想见的就干脆不见。 ——————————— 珍卿在留学的第六个学期,修了完文学系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本硕课程,还一直选修美术系和语言学的课。 波城进入了无休止的雨季,而珍卿的夏季课程还没结束,她一直盼着假期快点到来,她要抛开一切烦扰好好歇歇。 又一次从哈大美术馆回来,珍卿快走到自己家大门时,发现怡民站在她们大门外面,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青年说话,珍卿下意识挡着脸调头就走——她这半年被无休不止的访客吓住了,一在街上看见生面孔的同胞,条件反射地觉着浑身不安逸。 怡民却没眼色地叫住珍卿,蹦蹦跳跳地过来拉住珍卿,拽她过去跟那男访客打照面。珍卿无奈之下,正要绽放微笑跟人打招呼,笑容却瞬间冻结在脸上。 她嗫嚅着感觉到难以开口,怡民和男青年都望住她,脸上是愉悦谈话后的轻快笑意,怡民抱着珍卿的胳膊解说:“iris,你说巧不巧?我上个月去书店,看中的一本盲人杂志,恰好是潘同学的室友预定的,他帮同学取那本盲人杂志……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你跟他竟然是老乡,他刚告诉是特意来访你,赶巧你就回了。真是缘分!” 珍卿看一派坦然的潘文绍,脑中转着很多猜测和疑惑,怡民热忱地把潘文绍邀入家中。珍卿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啥也没说。 把客人引到她们楼上的住处,珍卿看怡民安排潘文绍落座,又把他带的西瓜带进厨房,落后的珍卿换鞋搁雨伞,见潘文绍正扶着椅背默默看她,珍卿客气而似尴尬地跟请他坐。 面对曾经相过亲的对象,珍卿不能说全然心无所动,但也算得上问心无愧吧的? 潘文绍和珍卿一同落了座,见珍卿表情似是犹疑,便立刻主动解释:“我学分转到麻大物理系,还是学物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