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孟先生要送长子长女出去上学, 启民因牵念父母不想走太远,不久要离开古水镇去港岛。但孟先生想叫女儿学外语,就必须把她送到更远的国度。碰巧珍卿和三哥到访古水, 听闻珍卿也计划明年留洋,怡民又跟珍卿一见如故,颇为投契, 孟先生就想叫女儿跟珍卿一道, 将来在国外也好相互照应。 若非怡民今日提起来, 珍卿和三哥都不晓得此事。孟先生既然早有此意,怎么一直没有跟三哥提起呢?珍卿想想就明白, 他们才帮庞家夫妻平事——表面上看, 这是应孟家人请求帮办的,孟先生许觉得提议一起留学有占便宜之嫌。 三哥和孟家夫妇就在旁边, 珍卿干脆把事情摊开讲, 说她一个人留学也犯怵, 能跟怡民这个好姊妹一起, 当然会安心很多。 双方正在依依惜别之时, 忽见有个跛腿的沧桑女人, 蹑手蹑脚走上前跟启民搭话,态度热切又似很不自在:“这位……这位少爷,我昨天在竹林等你,把买笋钱付给你。谁晓得只等不来,不想这里遇见你。大少爷,你把钱收着吧。”说着她把钱往启民手里塞,启民怜她贫老可怜不想要,两个人难免推推搡搡的。 这个沧桑女人说明白来意,大家就明白她是什么人物。碍于她是花船上的使唤人,大家也无意同她多交流,孟先生不想在此引人围观,叫启民接下这老妈妈的钱。 本以为此事一完大家就能登船。岸上却又下来一拨意料外的人,周惠珍扶着她丈夫庞越生来了。那庞先生看着单薄荏弱得很,但女佣搀扶着已能行走,总归比卧床不起好很多吧。 庞家夫妇直奔三哥和珍卿来,虚弱的庞先生心情很激动,说料不到世上除孟先生一家,还有陆先生、杜小姐这等热肠之辈。他们两口子都是新式人物,搞不来磕头谢恩那一套,就一起给恩人鞠了三个躬。 码头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嘁嘁喳喳地指点议论,陆三哥有心登船避开看客,却见小妹看向给启□□笋钱的女佣,那女佣一跛一顿地向东面走去,粗布衣衫的背影看着叫人心酸,小妹神色疑惑地看向她,心思不知飘到哪一方去了。 陆三哥心下奇怪,正准备催促小妹和其他人登船,那庞先生和周惠珍也都虚弱,孟家人打算送他们回去。他们这一大坨人,站在这人来人往之处,又赶上想离港的客人急着上船,胖妈不知被谁推搡一把,猛然倒栽葱栽到河里头。 珍卿和三哥立时惊得不行,阿成立马跳下去救胖妈,有个近处的船娘也跳下去救人,胖妈身体重还不停乱扑腾,差点把救人的船娘按水里。珍卿是越看越着急,陆三哥拉着她向后退。但水乡会水的人真的很多,胖妈很快被救上来了。 胖妈喘得像溺水的青蛙,又惊又累说不出话来。胖妈浑身透湿又惊魂未定,珍卿和三哥暂时放弃登船,返回孟家换衣服歇一下。 孟家大宅的客房里 胖妈换洗后在客房里歇着,珍卿在走廊上踱来踱去,举动中有种强烈的焦灼感,孟家人以为她为胖妈着急,胖妈自己也是这么以为,整个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陆三哥早发现小妹魂不守舍,说起来不可理喻,但他觉得跟花船上的跛腿女佣有关。 珍卿似在急速地思索着什么,但不停地踱步未能助她思考,她扶着廊上的柱子,眼无焦距地想了半天,然后闭上眼,努力回想着很重要的生活记忆。应该是不少年以前的事了。那是大田叔娶二房之前,连袁妈和老铜钮也还没来。 睢县杜家庄村北的杜家,坐北朝南的三进大院房,最前面是工人们日常做活起居的地方,前头大门修整得宽阔气派,每个村人路过都会艳羡。但因为杜太爷的迷信心理,说大门常开会漏掉家财,主人们常从东边侧门进出,工人们就从西边侧门进出。 珍卿在脑海里走进杜宅的东侧门,走过前堂和厨房所在的院子,继续向西走拐到北边的窄巷子,进入他们祖孙活动较多的第二进院子,二进院的西厢房是她的外书房,铺着灰砖的院中牵着晾衣绳,上面晾着颜色灰沉的布衣。 珍卿捶一捶自己的脑袋,觉得应该想一下细节,那天她在干什么来着,她记得那是一个大夏天,大约是七月份的时候吧。 姑奶奶送给珍卿补身体的燕窝,罗老妈不会做偏要抢着做,好好的燕窝做糟蹋了。大田叔对罗老妈挥拳头,罗老妈被打得鬼哭狼嚎,珍卿既不喜欢看男人打女人,也觉罗老妈不值得同情,所以也懒得劝架。她顶着大日头跑到前面院子,看长工们摘从地里新揪上来的棉花,有个长工从棉花里找出一条青虫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