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说:“诸位诸位,在下还有公务,今日先行告辞,来日再叙来日再叙。” 珍卿后来才听吴二姐说,这个满脸横肉的长官,在杜教授以前追过谢董事长,说不好是图人还是图钱,但最终败给了好看的杜教授。怪不得珍卿觉得,那“长官”说“小白脸子”的时候,那语气有点奇怪。哼,说谁是“小白脸子”呢,“小白脸子”是个人都能提吗?! 那个副官“老三”招招手,那两个形容狼狈的女子——叫秀月、秀岚的,跟着他走到一边。他拿出本子写一行字,然后把纸撕下来递给一个姑娘,又小声跟她们嘀咕一阵。 这长官的两辆军车走了,是开往花山的方向。珍卿闹不清是在干什么。 此地重新恢复了平静,三哥态度较为冷淡,催促谢董事长等准备回家。 秀月、秀岚她们却止住哭,跟其他姊妹一起拢过来,跟珍卿和三哥认真行礼道谢。珍卿微微有点无措,抬头去看三哥反应,发现他也拿出本子写什么,写完撕下交给其中一个姑娘。态度不大热络地说:“若是想重新开始生活,就按照这个地址,到教堂办的妇女救济会;如果还想重操旧业,那就不用在意我的话。” 珍卿微微有一点惊讶,想三哥开着厂子和技校,为什么不招她们去做女工呢?想想又觉得释然了。这帮姑娘随身带着乐器,穿戴举止也显特别,想来是服务上流的高级ji女。虽然她们的职业被人轻贱,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漫说她们的习性作派如何,她们肯定不习惯做工的。 上辈子的时空里,建国初期有大规模的ji女改造活动,首先给那些被改造者治疗职业病,就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支出,而且现在青霉素好像还没运用,给ji女治病是痴人说梦。改造她们的身体已够难,改造她们的思想、习性,更是难上加难。无产阶级的战士会同情ji女,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忍受她们在不幸中形成的恶言恶行,忍受她们的无理取闹。然而此时此地,什么女工愿与ji女为伍?什么师傅愿给ji女做老师? 只说她在教会学校的同学,有人的生母就是ji女出身。富豪娶名ji做姨太太是时髦,让她们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大部分依然贱视她们。整个社会的认知是如此。 珍卿想这些的时候,谢董事长问这些姑娘打哪来,她们说是从应天过来的。政府开始禁娼以来,她们的鸨母多方打点,保留了营业执照,她们从市中心移到偏僻处,勉强维持了一阵,又从偏僻处移到郊野,可是前阵子管得更严,连郊野也住不下,有警察说她们无照营业,一下被罚去许多金钱财物。她们只好来海宁讨生活,一路上被人辱骂欺负,好容巴到海宁城外头,她们已经是身无分文,快有两天不曾吃饭。 说着,这帮女人嘤嘤哭泣起来。珍卿在近处才注意到,她们衣裳脏污、头发蓬乱,漂亮的皮鞋也满是泥灰。她们形容已能见出狼狈,不过她们的语言,还能看出一定修养。 珍卿看他们除了包袱,几乎每个人都带有乐器,琵琶、弦子、笛萧、鼓板都有。 珍卿听她们诉身世,谢董事长忽然笑着说:“此情此景,我倒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现在景致也好,诸位何不给我们演奏一曲呢?” 珍卿看着三哥和谢董事长,他们的反应都好平常,反倒她自己过于保守、反应过头了。 那些姑娘听着都不可思议,她们还不曾侍候过富贵人家的女眷,这位太太如此提议,她的家人会同意吗? 三哥是男士不好说话,珍卿便笑着附和:“我倒也想看个新奇,既是自来靠本事吃饭,想必对着谁都不会怯阵,对吗?” 这帮姑娘都不太敢搭话,风尘女子极难遇到良家姑娘,她们也不敢轻易跟人家搭讪。有那种家规森严的人家,姑娘的父兄会打上门来的。 那些女人渐渐止住哭泣,那个隐隐领头的女人,擦干眼泪向他们一家人行礼:“承蒙贵人不弃,小女名叫秀月,我等风尘中人,得贵人青眼相待,草野间略现薄技,盼不至有辱尊听。” 亭内亭外的女人们,赶紧整饬衣裳梳笼头发,把放置一旁的乐器拿抱起来,琵琶女在最前面,其他人整齐地列在其后。 谢董事长铺一张手绢,就那样席地而坐了。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这些女人的夏装旗袍,原来大约也很斑斓多姿,现在已经脏污皱褶得不成体统;她们原来烫的头发,大约也很时髦,现在也是没法入眼。她们的样子很狼狈,但还努力展现优美姿态,她们先唱了首软语绵绵的小曲,把人引到江南的温柔水乡。 头回近距离看到这群人,珍卿的感受很奇妙。她固然与风尘同色,身上也许还有疾病,但并没有常人谈得那么可怖。她们有种风尘气的漂亮,在这落魄无着的时节,偶尔露出轻佻不屑的媚态,还有满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