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师娘不大爱听,反倒对珍卿的身世感兴趣。 杜太爷投其所好,虽说家丑不能外扬,但能说的都说给李师娘听。 给她说珍卿上半年的时候,用零花钱买药,给穷人家孩子治烧伤。 还有上回中秋上街玩,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个小女孩儿,这事儿也跟她说了。 李师娘听了以后,怜悯珍卿身世坎坷,就跟一个祖父混着过。 又觉得这孩子学习勤奋,心眼儿也好,身上有一股子侠气——心里大生好感。 她就做了个决定,叫杜太爷把孙女写的字,先拿过来,由她交给李师父看。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餐桌上,听李师娘讲了这些,珍卿飞扬的心情低落下来,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是啊,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家这么有能耐的人,凭什么看了她写的字,她作的诗,说收下就收下了? 原来是了解了她的事。 这一个多月,杜太爷早出晚归,神出鬼没,原来是到这儿来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替她寻了个能讲国学、能教书法的师傅。 原本在她心里,未必多么想深造国学和书法,所以,本来并没有多领杜太爷的情。 就是听了这些前情缘故,珍卿心里感觉也很复杂,说是感动,但又夹杂了别的情绪。 杜太爷是□□家长,从来不太尊重她的意见。 ——到如今,她变得跟本土女孩儿一样,不太向家长表露心意。 但杜太爷有万般不好,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生活的重心,除了庄稼以后,都是放在她身上的。 珍卿在师娘那里吃完饭,散步消食,歇了一会儿,还往前面二进院走。 从北面走过来,她看到早上见过的小姐姐,又在西厢房的廊下站着,拿着一件蓑衣笠帽和一双靴子,在那里整理拍打。 珍卿有点纳闷,她上午以为,这女孩儿是这家的小姐。 可奇怪的是,师父、师娘谁也没提起她,连吃饭的时候,师娘也没有叫她一起吃。 她指指那个女孩儿,问带路的老妈子:“那个姐姐是谁啊?” 老妈子连忙摆手,说: “珍小姐,那可不是啥姐姐。那是老爷的房里人,端茶递水的下人,哪配听你叫她姐姐!你叫她兰香就行了。” 房里人!通房丫头咩?! 珍卿有点难以置信,问:“那她怎么穿戴那么好?”而且梳的还是姑娘发式,不是结婚妇女的发式。 老妈子的神情,有点躲躲闪闪,原本挺利索的一个人,忽然变得忸怩了。 毕竟老爷新收的小弟子,人家还是个小丫头儿,有些话真不好给她讲。 房里人嘛,不同于一般的丫鬟,晚上要给老爷暖床的,只要主人家愿意给脸面,她就能很有体面。 但说到底,房里人没有啥名份,又不是姨太太或者二房,说到底还是个奴才。 老妈子只好含糊地说道:“她给老爷侍候得好,老爷太太都赏她,她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可不就体面起来了。” 珍卿简直如遭雷击,三观濒临碎裂。 李师父博学多识、清高傲岸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都渐渐地破碎模糊,化成一片叫人遗憾的幻觉。 她来李家这半天,压根没听说,李家有什么姨太太、偏房之流,暗地里还高看李师父一眼。 想他做几十年的官儿,官场风气那么糟糕,老爷子竟有没有纳妾多娶,真是学问深厚渊博,人品也是大大地好。 没想到,这老爷子,拿这么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儿,没名没份地当通房丫头使。 直到来到东厢书房,重新看到李师父,仔细端详他几眼,无端觉得,比上午多了一点猥琐感。 哎,她上午刚拜了个师父,刚刚崇拜敬重得不行,到下午,就觉得不能直视他了。 下午,李师父继续教珍卿临摹《峄山刻石》。 珍卿学了二十个字的写法,时间紧张,没来得及多练习。 这一天,雪一直没有停,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 她明天还要去上学,今晚必须赶回县城里。 师娘怕天黑走雪路会出事,下午不到五点钟,她赶忙叫家里车夫,给珍卿送回城里去。 这时候,雪路已经不好走。 珍卿听着呜呜的风,感受着潮湿的雪气,觉得耳边静谧,心里也安静极了。 她脑里转过许多头绪,又好像什么也没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