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弟弟回家了,还是忙掀被,穿了衣裳下床去,同兄弟叙话。那时夜半更深,李羡披着衣,散襟赤脚坐在榻上,李益长途跋涉而来,一身风尘雪雾,手中的马鞭还没放下。对着几案和一盏昏暗的银灯,兄弟说起父亲逝世的事。 兄弟俩都没什么悲伤,这点倒是默契的很,关心的都是一些随着死人而带来的家务事。父亲的官爵如何继承,家中的田地产业如何分配,父亲的遗物如何处置。这些繁杂的事情,一时是商量不完的,只是先说说,垫个底罢了。完了李益问李羡道:“父亲临终有什么遗言吗?” 李羡道:“没什么遗言吧,我当时也不在场。” 老父病终,两个儿子都不在场,这实在有点过分了。李益惊道:“你干嘛去了啊?有什么事情忙的不脱身。” 李羡无语道:“没干嘛啊,我能干嘛啊,父亲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说闭眼就闭眼。那几天我天天守在床边上伺候,喂汤喂药的,累的我半死不活,好不容易看他好点了,说回我那边去休息休息睡个觉,结果刚走就没了。我住那么远,三条腿跑断也没那么快啊。” 李益默了,低头也叹气:“阿兄不要放在心上,父亲不会责怪的。” 李羡道:“我没事儿。” “他那段日子,倒是一直在念叨你。”李羡有些酸溜溜的说:“可惜你当时不在。我这个长子天天在跟前,他都不带搭理的,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喟然长叹,直了腰坐起来,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二啊,我这哥哥不成器,以后李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啊,你可不要让父亲泉下失望。” 李益哑然失笑:“不是寄托在你身上吗?怎么变成我身上了。我可承担不起这家业,你是兄长,继承官位爵位的又不是我,恐怕我只能让他失望了。” 李羡懒懒道:“我无所谓的。官位爵位,你若是想要,我向皇上上书,请求让你继承便是了。我本就对这没兴趣,把田地房子钱财给我就行了。” 他笑了笑,看他,道:“老二,我什么时候同你争过了?” 李益只感觉很好笑,嗤笑道:“就你淡泊功名,视官爵如粪土,别人都是利欲熏心,一门心思地争官。你是世上第一清高,我是俗人,你请便吧。” 他站了起来,李羡道:“酒要热好了,不喝一点吗?刚回来,咱们难得说会儿话。” 不管他语气如何嘲讽,李羡始终是淡淡的,也不生气,温言好语,好像没有心肝不懂得情绪似的。李益晓得他是什么人,也没心思跟他斗气,摇头拒绝道:“改日吧,我刚下马,累了,回去休息了。你说的事,改日再细分吧。” 李羡起身道:“我送送你吧。” 李益说:“不必。” 他说不必,李羡还是下了榻。李益出了门,李羡依在门处,外面寒冷,他衣裳薄,不愿出去,只将身子躲在门后面,一个头伸出去,冲弟弟雪地里疾走的背影说:“老二,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告诉你,是惠娴的事。” 李益随走随回:“改日再说吧。” 李羡高声说:“真的是大事,你不等我说完吗?” 李益说:“改日。” 李羡说:“那就算了吧。” 李益走了。李羡抱了臂仰头靠在门上,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他和弟弟年纪仿佛,幼年的时候感情很好的,但是成年以后就不好了。到现在,每逢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虽然也不吵架,但基本一说话就是这样,不欢而散。 他年纪不轻了,少年肆意过,而今年过而立,珍惜亲情,想好好挽回同兄弟的关系,毕竟世上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兄弟,只是弟弟对他成见很深。他知道为什么,许多事许多事叠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了就那样了。他又不是那种勤于反省,勤于改变的人。 他想了半天,感觉无聊,还是回了榻上,一个人对着灯喝酒去了。 李益穿过庭院,回到自己家中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