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秋来,冬来秋去。 黑色的宫殿上方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天空,云在天上凝结成了冰,形状好像硕大的鱼的鳞片。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寒风瑟瑟的枯树上呱呱的叫着寒冷,几个青褂子的太监在树底下举着竹竿捅老鸦窝。 小太监捡了石头去打乌鸦。 “遭了瘟的野畜生,跑到这里来做窝了!再不搬走就断子绝孙了。” 一群小宫女衣衫单薄,围在树底热闹的欢呼:“打它呀!打它!” “快,快,搭个梯子爬上去!” 皇孙保母常氏穿着青色锦缎面子的棉袄,外面又罩着一件紧身的白色羊皮褂子,脖子边上围着一圈雪白的毛领。腰间坠着錾金熏香银球子,双手抱着个小小的红铜暖炉,她脚上穿着鹿皮的鞋子,一步一步走在青石地面上。 一个穿着半旧狗皮袄子的宫女跟在她身后,手上挑着个炭鼎子。 冯凭盯着前面那个中年妇人看,她穿的很厚很暖和,袖子口露出的手,肉感,白皙,柔嫩,指甲染了鲜艳的凤仙花汁,红通通。她的脸是粉白的,眉毛用黛笔浅浅描成柳叶儿形状,嘴上油油的,似是涂了口脂。她整个人看起来气色红润,健康丰满,一点都不是那种常年挨冻受饿的人那种僵尸似的青白。 冯凭看的痴了。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拉着颤悠悠的小嗓子叫了一声:“嬢嬢。” 常氏跟往常一样走着路,却听到旁边突然冒出一声小孩子的声音,细细的,还带着颤。她几乎怀疑是个草丛里的小猫了,但好像确实是人在说话。 常氏寻了声望过去,就见那宫门边上的台阶下边,站着几个小宫女。都是穿着褐布衣裳,粗裤子,衣裤的布边子都没有缝过,粗糙的露着纺织线子。几个人都怯着个眼睛,看着常氏,常氏也不晓得是哪个叫了她,只看见其中一个女孩,七八岁的身形,长的小圆脸子,模样怪可怜的,好奇问说:“你叫我?” 冯凭没想到她会真的同自己说话,心有些慌,小声地答道:“是我。” 常氏感觉很奇怪:“你叫我做什么?” 冯凭紧张的脚杆只哆嗦,老实地回答说:“我饿,还冷,我想穿衣裳。” 常氏款款走了过来,打量这个小女孩。见她头发黄黄的,梳了两个羊角髻,用麻绳绑着。额前飘着几缕浅浅的绒发,是未成年小孩子才有的那种短发。脸蛋黄黄的,小鼻子小嘴,一双大眼睛。常氏拉了她手,手瘦的像个小鸡爪。 常氏不由心生怜悯,又老她模样可爱,遂生了好心,笑道:“你饿了,跟我去,我给你拿吃的好不好?你想吃什么么?想吃面吗?想吃肉吗?” 冯凭听她这个口气,顿时轻松下来,感觉盛宴在眼前铺开:“我都想吃,只要是好吃的都爱吃,我不挑嘴。” 常氏拉着她的手,让她跟着自己脚步走,边走边说:“那就都给你吃,看你冷的,进我屋里去,把火盆生起来,暖暖地坐了。先喝一碗热热的面汤垫垫底,然后再给你端上来大盘的牛肉和羊肉,一边吃肉,一边用白馍馍泡肉汤。吃到肚子饱为止,这样好不好?” 冯凭说:“好……”又迟疑的回头去看宫门外那一群看傻了的宫女和太监。 常氏猜出她的心思,拍拍她手说:“别怕,你就是只小狗儿,留在这也干不了几个活,他们不会拦的,跟我走就是了。等你吃好喝好了,你就留在我那里,陪我睡会觉,我让人来同你长司说,给你弄的妥妥的,不用你担心。” 常氏将手上的红铜暖炉子给冯凭捧着取暖。冯凭拉着常氏温暖柔软的手,嗅着她身上传来的衣物香气,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感觉自己行了大运。她又冷又饿的在那宫门口站着,看见个穿的好的陌生人,唤了一句,然后就跟着走了。 冯凭也不认得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