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从不欠着他什么,肯这么对他,无非是念着相识于微时的一点儿情分。 容舜并不想用“算计、利用”这样冷酷的词语形容容锦华,只是,相比起十多年未见,见面就将自己带入坑里的父亲,谢茂这个对他一无所求、反而给予他许多救助指点的外人,反倒显得更亲近些。 血缘……又算什么呢? 先生曾说,在他的时代,传承比血缘更要紧,师徒关系比父母子女更亲密,是这个道理吗? 见容舜双眸低垂隐带无奈之色,衣飞石沉吟片刻,说:“先生接下来或许会整饬借用特事办的力量。你替我带个话,问问容大爷,他想不想去轮回?” 容舜倏地抬头:“爸爸已经转了鬼修……” “只要他想,我就有办法送他走。”衣飞石说。 容舜明白,衣飞石突然如此提议,是不想他夹在容锦华与谢茂之间为难。可是,就他与容锦华共事这段时间的了解,容锦华很大可能拒绝这个提议:“我先问问爸爸,过两日给您回话。” 衣飞石点点头,转身欲走。 “谢谢老师。”容舜躬身诚恳地说。 ※ 屋内。 谢茂与徐以方也在别室密谈。 烧着壁炉的小画室里,画架上是一幅将完成的油画,画中赫然是衣飞石所扮演的岳少将军,穿着戎装坐在很现代的花园里,与他同桌喝下午茶的则是一身雪白休闲服的谢茂。 徐以方在没遇见谢润秋之前,就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画笔丢了这么多年,捡起来功底还在。 整幅画色调非常温柔明亮,构图中有着独有的灵慧与俏皮,哪怕经历了许多艰难磨砺,一度疯了十多年,徐以方也没有性情大变陷入沉郁黑暗。她始终能善良地面对生命中的一切,这光明无法被摧折。 谢茂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徐以方。 谢彪在京郊杀了十多个自己带来的杀手,只是因为给他的咸蜜糖计划打掩护。 谢彪在美国杀了谢南堂一家八口搭两个保姆,也是为了给他的咸蜜糖计划打掩护。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谢润秋逼着谢彪,要谢彪在十天之内杀了谢约翰。 徐以方摘下身上沾满了颜料的围裙,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了解。不用告诉我他做了什么,如果你想,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他。”谢茂老实地说。 徐以方擦手的动作停了停,问:“你有把握吗?” “有。” “那你去吧。” “????” 居然就这么简单?也不说点什么“他毕竟是你爸爸”“你会终生遗憾”之类的话? 谢茂一直认为徐以方是一朵大白莲。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也许他一直都看错了徐以方。 徐以方不是白莲圣母,她的善良只用在好人身上,绝不会束缚在父父子子的血缘道德之上,她更不肯承认她与谢润秋所谓的“一夜夫妻百夜恩”。生米煮成熟饭,孩子生了就跑不掉了?不管是否离婚,有了孩子就永远是割裂不开的一家人?不存在的。 她不会教谢茂仇恨谢润秋,因为她不能教儿子仇恨爸爸。可她也不会阻止谢茂仇恨谢润秋。 谢茂与谢润秋的关系,不该由她决定,她也绝不会干涉。就如同她当年要和谢润秋决裂,哪怕谢茂长大懂事后会怪她、恨她,她也绝不会妥协。 ——她与谢润秋的关系,她说了算,不被儿子所绑架。谢茂与谢润秋的关系,谢茂说了算,也不应该被母亲所绑架。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谢茂在家族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封建社会生活了太多年,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摆着一副深谈架势上来,准备了许多话想要说服徐以方,哪晓得两句话就被徐以方打发了。谢茂有点尴尬,走到那副没完成的油画前面,问:“妈,这幅画是送给我的吗?” 这是一幅完全写实风格的油画,人物细腻逼真,惟妙惟肖,宛如一张摄影作品。 徐以方愣了一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是给飞儿的新年礼物。你要是喜欢,妈再给你另外画一幅。呃,反正你们俩住一起,送给飞儿,不就是送给你了吗?” 行吧,这解释得通。谢茂看着那幅画,心里琢磨,是挂在客厅里呢,还是挂在书房里?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