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能了?皆是吾家骨血。”谢茂用御笔在礼书墨稿上画了个圈,表示可以。 太后叮嘱大宫女给谢团儿送了一盅刚炖好的燕窝,说道:“大凡从飨皇帝的宗室亲王,多半都是开国之前就没了的皇伯、皇兄,今日岂有无嗣之说?宗室中好孩子多的是,挑一个过继了承嗣就是。” “倒是有个麻烦的事了。这公主无嗣,是从娘家挑孩子承嗣呢?还是从夫家挑?”太后故意问。 “承娘家的嗣,自然从娘家挑。承夫家的嗣,就从夫家挑。这有何难?”谢茂满不在乎地说。 谢团儿低头吃燕窝,仿佛没听见。 ※ 太平二十三年夏,崇慧郡主诞下一女,重八斤七两,乳名十五娘。 太平礼修成第三稿。皇帝钦命大理寺少卿陆行云、刑部右侍郎黄真,住进修礼小组的小黑屋,共同研究修改大谢律的可行方案。 经过大半年的撕逼吵闹打架,太平二十四年春,太平礼编篡小组交出了大谢律修订初稿。 仍旧是在长信宫中。 太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曾经乌黑的长发十日之内变得花白,长出的新牙齿也在松动,她含笑坐在榻上,许久都没有动——她已经不能和从前一样随意起身走动了。她总是觉得疲惫,衰弱。 谢团儿抱着十个月大的十五娘在她身边坐着,小女婴非常可爱,玩着自己的口水泡泡,甜甜地笑。 太后偶然看孩子一眼,更多的时候,她眷顾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那才是她的孩子。她舍不得他。哪怕他已生得如此威仪万方、气势皇皇,在太后的心目中,他还是那个生下来都没力气哭的小婴孩。是她一生最美丽的奇迹,最不可思议的牵挂。 这些日子来,皇帝几乎天天都来长信宫,一待就是七八个时辰。 她精神好的时候,就能听见皇帝在外边召见大臣商量政事,有时候一觉醒来,睁开眼,也能看见坐在榻边的儿子一手拿着奏折,一边搂着衣飞石——衣飞石正小心谨慎地往后退。她知道,衣飞石能听见她从梦中苏醒的呼吸发生了改变,她也知道,衣飞石不想在她面前和皇帝太亲昵,怕她不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呢?阿娘不在了,我儿身边还有个深爱他的人陪伴他,想念他,阿娘再高兴不过了。 “你也看出不妥当了?”谢茂正沉着脸发脾气。 衣飞石点点头,说道:“百里简曾和臣说过此事。编篡组内部对此也颇有异议。” “何事?”太后问道。 她如今两眼发花,别说做针线女工了,连字都看不清楚了。 衣飞石恭敬地给她解释:“是说分家产的事。新修订的律法规定,家中男女皆有分割家产的权力,若分家时,只给儿子分割家产,不给或少给女儿,都要按率交纳罚金给朝廷。” 太后想了想,说:“这是谁的主意?祸国殃民之恶法!” 这个法条表面上看,是为了迎合上意,保证女子的继承权。然而,只要嫁娶之说不曾废除,给女儿分割家产就是不可能被推行的法条。这是利益之争。娘家不可能让出嫁的女儿带走家产。若强行规定不给女儿分割家产就处罚金,其后果很直接——但凡生下女儿,直接就溺死了。 百姓不会考虑大家都杀女婴,十年后男多女少怎么收场,那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事。 ——你想那么多,你家多生几个女儿分家产啊,反正我家不生。 若百姓短视自私,不明白这个法条的弊端,能进修礼小组的官员大儒则绝不可能看不出来。可是,这个法条还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御前。 百里简曾私底下跟衣飞石谈论过这个问题,显然是他在小组里势单力孤,说不上话。 这是臣下对皇帝修礼发起的第一次反击。 修礼容易,修律?皇帝也太异想天开了。很多事情束之高阁可以行,落地就会出乱子。 “儿臣倒是以为,此律今日可立不可行,世易时移,再过二三十年,经皇爸爸圣君教化,民智开启,未尝不能遵照行事。”谢团儿发表不同的看法。 对,现在这法条肯定施行不了,但是,皇父你先给儿臣定下来,等到以后我儿子登基了,我也不必再次修改大谢律了。一步到位岂不是更好?反正你都背黑锅了,帮帮忙呗。 谢茂摇头,笑道:“小姑娘家见识。百姓私产如何处置,岂有皇权统管的道理?他就是儿子女儿一个不分,全部送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