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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


儿冲锋陷阵,衣飞石这样的镇国之器,现在出场简直杀鸡用牛刀。

    怕衣飞石心里想不开,谢茂就细细给他解释自己的打算:“朕登基也有二十年了,收复故土十多年,供养天下近十年。世易时移,相比起太祖立国之时,朕之治下已大有不同。譬如说太祖时,将士征战四方,难免妻离子散,后娶妻室生育嫡子,前头原配长子又找了来——那时候尚有侧妻之说。”

    正就是妻,侧就是妾。侧妻算个什么玩意儿?到太宗时期,侧妻就不准许存在了。

    “太祖时,枢臣在皇帝跟前都有座儿,太宗时又不许坐,及至仁宗时,特许七十岁以上老臣赐坐。”谢茂说着轻轻搂住衣飞石,他虽不问衣飞石哪里挨了打,动作却轻了许多,“待到了朕这一朝,有个小臣十多岁就大喇喇地睡在朕的榻上了……是不是礼法更易,时时不同?”

    衣飞石已听明白他想干什么了,皇帝竟然想修礼!

    礼法礼法,先有礼而后有法。违礼即是违法。

    如今谢朝遵行的乃是太祖开国时订立的宣化礼,大谢律即据此而作。一旦修了礼,紧跟着就是修大谢律。皇帝的用意显然不是管什么正妻侧妻,大臣在皇帝跟前能不能坐下。

    ——他若修礼,第一个要干的就是承嗣之法!

    相比起太后判了一个吴氏休夫的案子,皇帝想干的才是真正的大手笔,他要直接从根源上坐实立嗣女的合法性。

    一旦修礼成功,后世只能连篇累牍骂谢茂昏聩,却再不能指责嗣女得位不正。

    朕收复失土,供养天下,立个嗣女怎么了?千古一帝,就是这么任性!

    第212章 振衣飞石(212)

    皇帝立嗣女之心如此坚决。

    衣飞石算了算日子,发现皇帝大半辈子时间都在为此筹谋。

    他与皇帝曾经也有过一段最甜蜜的岁月。二人从陌路到相识,一点点亲近,一点点信任,他对皇帝的感情从警惕、猜忌,逐渐变得理所当然地笃信。那是多美好的日子?情浓到仿佛看不到尽头,每一天都发现自己更心爱对方一些,那份儿欢喜仿佛就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往无前。

    直到他得知皇帝欲立嗣女之后,这个巨大的分歧才打断了他与皇帝不断升温的感情。

    如今他和皇帝的感情仍旧很好,有多好呢?好到找遍全天下,只怕都找不出比他们更亲昵相爱体谅彼此的人了。

    可是,衣飞石很清楚,他们原本可以更好的。

    ——如果,没有立嗣女这件事的话。

    这些年衣飞石一直固执地觉得皇帝错了,他说服不了皇帝,心中却很不服气。

    谢茂不愿和他争执,二人就将这个问题搁置不谈。

    衣飞石始终认为这事不算什么。

    他是臣子,臣子岂有不受皇帝脾气的?犟不过皇帝,他既不能发脾气也不能动心机,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受着。

    直到那日长信宫叙话,他主动请命去处置吴祭酒府上骚乱,皇帝露出那样惊喜的反应,他才知道,原来被他一向轻视的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自视为臣下,皇帝却不单单把他当做臣子。

    他心中堵着一口不服气,皇帝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张开羽翼圈着他。

    他是不服气,可皇帝也从没想过给他委屈吃,他心里不甘愿的事,皇帝从不让他去办。皇帝驾驭群臣向来蛮横,要么服,要么滚。唯独他不一样。皇帝准许他不服气。

    这让衣飞石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坠得难受。

    身在这个时代,衣飞石能爱人的方式就那么几种。越心爱皇帝,他对皇帝就越恭敬虔诚。

    他不止是臣子,也是皇帝的爱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忍着皇帝给的脾气和委屈都是应该的。他和皇帝的关系,就是臣仰头君俯视。他没有妻齐敌体的念头,他与皇帝天然就该是皇帝发脾气,他低头受着的关系。

    ……却原来并不是他忍让着皇帝,而是皇帝一直忍让着他。

    皇帝不止忍了他的不服气,还默默地将大部分立嗣的风险从衣家转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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