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百姓又乐呵呵地看热闹,哎哟,好容易得了个宝贝孙孙,这孩子养在宫里,甭管祖父还是外祖父,谁也见不着,这两府在外边倒是穷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 “还是不见好。” 衣飞石往日下差之前,都是不固定路线地巡视羽林卫防务,宫门下钥之后才会回太极殿。 如今他稍作调整,隔日就会固定去醒春山房探望一番,主要探望保保。 保保是谢团儿儿子的小名。孩子身子弱,想着民间都说贱名好养活,就先起个小名儿。 谢茂本想叫那倒霉孩子“狗蛋”、“狗剩”什么的,好悬太后撑得住,这才拍板叫保保。 谢茂被这个孩子烦得不行,三天两头生病,一会儿吃不进奶,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又说要断气了……五个太医轮班在醒春山房值守,然而,孩子症候凶险,做太医也不敢擅专,有点动静就得往上报,太后已经被折腾得病了一场,谢团儿不许太医再往上报,太医哪里敢呢?就来告诉皇帝。 太医盯着不算,衣飞石还常常去看。看完了就回来跟他唠叨。 “烧了快九个时辰了,孩子太小,太医用药也顾忌颇多……”衣飞石进殿解了大衣裳,宫人服侍他换了鞋,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榻边,下人送来热汤饭和食案,他饿了得先吃些,“我瞧着这也不是办法。五个太医个个都有想法,今日陆太医轮值,明日赵太医轮值,开的方子都是两回事。” 匠作监今日才新送了十二套粉瓷摆件,粉青、粉黄、粉红、粉绿,样样清新可人,恰适合春日使用。谢茂亲自插了桃花瓶,就放在衣飞石身后的条案上,衣飞石丝毫没感觉到殿内扑面而来的春光,只顾吃喝顺便唠叨。 谢茂喜欢看衣飞石吃吃喝喝,也喜欢听衣飞石唠叨,可他不喜欢听衣飞石唠叨别人。 “那叫一个大夫值三五日吧。” 不喜欢归不喜欢,谢茂还是得耐心给爱人解决问题。 衣飞石想起那个瘦得只有他胳膊长的孩子,哭都没有声音,只会轻轻地喘,这是他见过最孱弱的婴儿,几个太医守着都是无精打采,个个都觉得这孩子活不长。他放下银箸,漱了口,说:“叫赵医正主理,陆太医帮着守一守。一件事做主的人多了,反倒是个个都不相干。” “开太平方了?”谢茂瞬间就听懂了,他很惊讶地问,“保保情况这样不好?” 谢茂只看了保保一次,他觉得情况还行,几个太医保住孩子性命绝对没问题。 然而,正如衣飞石所说,给人治病绝不是大夫越多越好。 尤其是这种小儿先天体弱的毛病,一个大夫有一个大夫的想法,两个大夫的医疗方案可能完全相左。一旦碰到孩子确实身体特别虚弱,搞不好就要断气的时候,太医就可能开按照医书脉案而言绝对不会出错的“太平方”,哪怕孩子死了,那也是病死的,不是治死的,和我开的方子无关。 几个太医里但凡有一个开了太平方,另外几个都会有样学样,谁也不肯再努力施救——万一孩子死了,自己开的方子有了增减,和医书里记载的不一样,和同僚开的也不一样,那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谁叫你乱改方子?你有多大的本事和先贤拍板较真儿?这不,就是你开的方子才把孩子吃死了。 衣飞石才看见身边插了桃花的粉瓶,那样清奇雅致的花样,一看就是皇帝的手笔。 “陛下今日还有空去折桃枝?”衣飞石将插瓶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放在床头。 衣飞石不肯回答,可见那孩子的情况就是真的很不好了。 “带着花儿吧。和朕一起去看看保保。” 谢茂明日还有大朝会,只怕忙到傍晚都不得闲,不如今天就去醒春山房看一看。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透了,皇帝突然要出门,郁从华连忙去安排坐辇,通知御前侍卫列队待命。醒春山房就在后宫之中,不必准备全部仪仗,谢茂更衣出门时,宫灯已经一一点燃,半个太极殿都烧亮了。 御驾降临醒春山房时,太后的仪仗就停在殿前,山房里正忙成一团。 “这是怎么了?”谢茂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前来迎接的媪老。 媪老急得一连串叽里咕噜,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跟皇帝说的是土话。 衣飞石解释道:“她说保保不大好。” 到了保保的房间,谢茂意外地发现太后和谢团儿都在,谢团儿保保抱在怀里,不住低哄:“保保,阿娘喜欢你,阿娘不愿你离开,好保保……” 几个太医则在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气氛不算太融洽,更像是压低了声音吵架。 太后怒斥道:“吾不管你们怎么治!但凡他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给他陪葬!” 皇帝杀官员、杀宗室,凶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