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急躁, 想要睁开眼睛, 但不知是受了什么桎梏, 一切都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无力挣扎。 许久许久,他在黑暗里沉浸了太久, 才在恍然之间,想起发生了什么。 正月初四,网鱼, 一时摇晃他踩到湿软的泥土, 而后是大量的水灌入喉间, 一片冰凉……他这是要死了吗? 说实话,老陈头对于自己时日无多, 早有预料。 年老之人, 对自己的身体实在太过了解,他的咳嗽、精力不足, 都在告诉他, 也许在将来的某日冬日, 他会毙于一场风寒之中。 他怕, 怕离开这样美好的日子, 但也不怕, 毕竟,他拥有过这样美好的日子。 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病亡、甚至暗暗觉得,若能再坚持一年,到七十古稀之年,都能算是喜丧。 但他决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没命了。 过往亲人、儿子、老妻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清晰,但濒死之际,更清晰的是孙儿说,那就吃网的鱼吧,是孙儿说,祖父你小心些,别吹了风受了寒。 一次网鱼,牵涉两个孙儿,他一旦因此事而去,岂不是同时把他们两个架在火上烤?一想到这个,老陈头就觉得自己五内俱焚。 他真是老不死了!吃什么鱼啊! 决不能这样! 痛苦依旧,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忽然席卷了这个小老头。 - 坏消息出现了。 一家子轮着守夜,陈延让茵茵先回去休息,自己在爷爷的房间内踱步,他心有些烦乱。 少顷,床上的人忽然开始说胡话,叫着他和陈安的名字,陈延以为是爷爷醒了,立刻奔到他的床头。 但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更可怕的是,祖父的脸红了起来,他伸手一摸,立刻去隔壁房间,把还在守着的张大夫叫了过来。 替病人守夜,张大夫也是老把式了,很快拿出药箱,先诊脉,再到处摸了摸,摇摇头:“陈公子,令祖父这是发热了……大凶之兆。” 他先配了一贴药,令陈延化水去煎,又叫人送来一瓶烈酒,小心为老陈头擦身。 夜班,陈家小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守着,喂药的时候,陈延看爷爷能自主吞咽,脑内浮出了一些希冀,但这样强烈的求生欲,仍不能扭转此刻的局面。 老陈头依旧一路恶化。 一座空山倒塌,需要多久? 至隔日,祖父依旧没有清醒。 只有断断续续几个不清的字眼,偶尔张开眼睛,但目光无神。张大夫见此情形,神色愈发肃然。 所有人都猜到,这并非好消息。 正月初五,这原本是阖家团聚,欢送陈延宴席的日子,家里早早备了酒菜,买来的活鸭在院边的笼子里嘎嘎叫着。 厨房内,绿油油的青菜好像也打了蔫,明明人还没有少,但这座宅子,好像已经提前罩上了一层冰冷的阴云。 老陈头不醒,吃不进东西,但老人家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家里喂了一些稀米粥,陈延小心翼翼擦去爷爷唇角的粥渍。 张大夫在一遍观察,开了一道新的药方,又言:“陈公子,家中要有些准备了……陈老爷子这样,这遭过去,怕是接下来也会行动困难,精神大不如前了。” 行动困难。 爷爷是个是个不出去溜达就会浑身难受的小老头,像是一朵急速枯萎的花,落下这个病根—— 他不知道爷爷能不能接受,但本能的,陈延还是不希望这个慈爱、牢牢把控着陈家舵头的长者离开自己。 “张大夫,爷爷这样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呢?” “在下亦不敢妄言。”张大夫估算了一下,“若能自主进食,醒不过来大概是落水后撞了所致的晕眩,明日或后日将将能醒。” 明日后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