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不怕疼,这孩子纵是坚强能忍,心里也还是会有畏惧,只是不肯表露出来罢了。”郑老背着手说道,“别看他嘴上嘻嘻哈哈,都是装的。那酒他收下了就一定会喝。” 言罢,他冲里头人问道,“那边的人选找好了?” 里间的人嗯了一声,“也是个重情义的,曾经受过他恩惠,我这是拼着让他怪罪,也不得不这么做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出事,也不能让他在意的人就这么去冒险。” “说来说去,都是该干正事的人不干正事。”老医官冷哼了一声,“难为这些好儿郎,要一个个搭上自己往前冲。” 年迈的老医官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半日匆匆收住,仍旧背着手往前头去了。 晚间仝则和裴谨二人相对,少不得会聊起翌日的和谈,裴谨语气平淡,仝则也不多问,只让他早点歇息,然后躺在他身边不断提醒自己,次日一定要在裴谨醒来前起身。 心里存了事,到底是会有效果。 第二天一大早,仝则悄悄把药放入裴谨的粥里,亲眼看着他毫无察觉的喝下去,再看着药物起效,带着一点得手的喜悦将他扶到床上躺好。 之后换上裴谨的衣服,可惜营房里不设镜子,他也不晓得自己扮上之后,有没有裴谨素日一半的风致。 再回身,凝望床上人,他想起自己还没机会仔细瞧过裴谨的睡颜。原以为这张脸看了那么久,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惊艳之感,却原来并不是。 仝则怔怔发了好半天呆,方才收敛心绪,起身在裴谨额头上落下一吻。 接下来该琢磨自己的事了,他摸出那酒壶旋开盖子,扑面酒香熏人欲醉,可见郑老头没吹牛,这手艺是真不赖。仰头喝下去,直喝了大半壶才将将收住——毕竟是要人模狗样的去开会,还是悠着点好。 走出门只觉阳光刺目,仝则手搭凉棚,余光瞥见有不少人在等他,大约都是靳晟的人吧,心中略感踏实,就只是有些不解为何今晨的阳光会如此耀眼。 迈出两步,蓦地里觉得不大对,那光芒一团团的,在眼前晃来荡去,渐渐越变越大,随后在他眼前彻底晕开,刹那间又以极快的速度黯淡下去。 仝则控制不住身体,慢慢地向旁边倒去,在还没彻底丧失意识前,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这帮孙子,联合了那个老骗子,不知道又找了哪个倒霉蛋来代替他…… 这一晕过去就有个把时辰,醒来时,头依旧昏沉沉,恨不得忘了今夕何夕。可眨眨眼,他猛地翻身坐起,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那件裴谨的公服还在,再看旁边呢,却是空无一人。 脑袋轰地一响,他奔下床冲出屋,对着门前两个侍卫哑着嗓子喊道,“大帅呢?” 侍卫面面相觑,“不是去辽东舰上了,今日小鬼子派人来和谈,你不知道?” 耳边嗡地炸开,他一手扶额,一手撑着门框弯下腰去,心里明白,这是千算万算,也依然还是没能算过裴谨。 叹口气,他不禁在原地咬住唇,苦笑不已。 然而片刻之后,两个侍卫只觉人影一晃,那方才还脚步发虚的仝侍卫,已如脱缰野马一般,朝海边疾奔而去了。 第86章 东海上空的浮云被风吹散了,然而京都此时的天空却是彤云密布。 大学士曹薰的马车停在宫门外,曹大人才刚掀开帘子一角,险些没让呼啸的北风把人给撅回车里,头上冠帽摇摇欲坠,他一面扶,一面暗骂此刻躲在暖阁里的皇帝,非选这么个破天气招他进宫,真是有够晦气。 进了暖阁,曹薰已被彻底吹成了红脸汉子,加上暖炉热气一蒸,面皮更是红得发村。 皇帝正负着手,逗弄他新得的鹩哥。 “有客到……” 冷不丁一嗓子,吓了正要请安的曹大人一跳。 敢请这鸟是个公鸭嗓,听动静还有几分像王连生那老东西,不过那货嘴里是断不可能嚎出这么句青楼老鸨的招牌台词。 “曹卿到了,快看座。”皇帝招呼一声,又冲他招手,“瞧瞧朕这只八哥,这小东西机灵,才来三天,朕教什么会什么。” 到底是让坐还是让看鸟?曹薰瞪着皇帝的背影,觉得还是稳妥点不挪窝比较庄重。 其实说到这位皇帝,没登基前算是个明哲保身、韬光养晦的主儿,外表看上去脓包,难得的是表里如一,说话办事也特别脓包,落在满朝文武和前太子眼里,那真是怎么看都不具任何威胁性。 可人家暗地里早搭上了大权在握的裴谨。等裴谨弄残了前太子,他不费吹灰之力顺顺当当上位,更不用费一兵一卒。诚然,他手里压根也不趁什么兵卒。 曹薰并没上前,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