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自诩唯物主义者,只觉此生此世从未有过如此虔诚的时候。在香火缭绕,僧人诵经声中,她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时光像是在这一刻变得绵长起来,怀着满心期待,沈澜睁开眼。 佛还是那个佛,人还是那个人。一切照旧,无事发生。 什么解八难,度众生,什么千圣千灵,万称万应,都是假的。 沈澜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这木胎泥塑的佛,还是笑话自己竟来拜这个木胎泥塑。 见沈澜拜完,裴慎笑问道:“许了什么愿?” 领导问她,沈澜本想拍个马屁说“许愿爷身体康健。” 但她这会儿呓桦突然不想骗人了。 也不想骗自己。 沈澜只说道:“许愿能早日回家。” 见她怅然若失,裴慎还以为她思念扬州了。原本是顺路带她来散心的,可他要等的人还没来。罢了,还是叫她先找个厢房歇着去。 他刚要开口,忽见远处有老者穿着青布鞋,丝经布直缀,戴着石青幞头,携一书童,笑盈盈走来。 “守恂,久等了吧?”那老者虽衣着不显,却气度儒雅,带着几分朗阔豪气,叫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裴慎见了此人,便迎上去,拱手作揖道:“苦斋先生。” 老者捻弄三缕胡须,笑意盎然:“守恂不必多礼,相逢即是缘,不如随我去禅房坐坐?” 裴慎恭敬应是。 沈澜便明白了,原来这二人是来佛寺谈事情的。可有什么事不能在府上谈,在茶楼谈,非要来佛寺谈?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和林秉忠、陈松墨一起,低眉顺眼地跟上去。 到了禅房,沈澜愕然。 禅房多半简朴素净,一床一被,一桌一椅才正常。如今这禅房里竟然立了一座六扇三抹花蕊石山水屏风。 更要命的是,那屏风是绢布制的,隐隐绰绰可见其后有两道人影,看那重重云鬓,竟是两名女子。 沈澜一时讶诧,裴慎竟是来佛寺相看的。 可裴慎世家子弟,带两个丫鬟服侍也正常,单独带她一个做什么?嫌弃自己相亲太顺利?还是一会儿有需要她和女方交流的时候?可需要交流,为何不找自己的母亲? 实在弄不明白裴慎的想法,沈澜越发低眉顺眼。出门在外,她本就穿着朴素,此刻垂首之下,更无人看见她的脸。 裴慎和苦斋先生谈佛论道,又下棋品茗,还聊起了书画装裱。 一个说古画尘埃,当以皂荚水浸泡,便能光洁如新。另一个点头称是,又说古画不宜捣理。一个便说捣理之时,以光滑的鹅卵石为佳,另一个便笑言雨花石极好,还约定来日赠对方几块。 俩人言笑晏晏,又谈起诗文,裴慎当场赋诗一首,以飨今日之会。 苦斋妙语解颐,裴慎谈笑风生,俩人聊的格外投契,便约定来日再谈。裴慎这才拱手作揖,恭敬离去。 走出门外,见沈澜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问道:“可认识这位老者?” “爷唤他苦斋先生,想来是在野的大人物。”若是在朝,必定是称呼官名。 “不错。”裴慎赞许道,“郑渚,号苦斋先生,是文坛大家,虽未入仕却颇有人望。” 沈澜心中有数。裴慎本是勋贵,又兼之是正统进士出身,若与勋贵或朝堂高官结亲,未免太过势大。择一小官之女或是清流名士之女最佳。 她记得裴慎早年是在鹿鸣书院求学的,沈澜问道:“苦斋先生可是鹿鸣书院的山长?” 裴慎摇头:“苦斋先生是山长好友,家中藏书万卷,是江南书画一道的大家。” 实际上,备选的还有国子监祭酒林丛、金石名家魏宣,藏书大家范临修等等。俱是些官位虽低甚至在野但名气颇大的清流名士。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