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脚步停在房门前,才问:“陆淮,我有没有问过你爸妈的事?” “没有。” 他的声音低沉又喑哑,隐约有着金属质感。 “现在问还来得及么?” 林晚转身直直凝望着他,质问口气有几分尖锐,“你爷爷是干什么的?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北通长大?为什么想画漫画?” 她全部知道了。 爷爷是开国老臣,功勋累累足够别满半片军装,退休后依旧是跺跺脚震破天的大人物;父亲继承父业成为南方军区的海军司令,母亲大学教授在职。 他身世显赫又为所欲为。 比如年少轻狂的打架斗殴,又比如心血来潮的漫画,滑板攀岩赛车赌球,他什么都玩什么都试,连十字绣针线活都会一些,万事万物浅尝则止。好像从来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某些事,他没有执着,而仅仅出于新奇而已。 偏偏足够聪明,每次轻松地弄明白各种游戏的规则,明白怎么在违反规则的边缘徘徊而不受惩罚。然后这个游戏失去了新鲜感,换下一个。 周而复始,从未停歇。 你就是他的新玩具。 乔乔说:早晚会被厌倦。 当时林晚故作淡然地否决掉了,装作早就了解一切的样子,好像她们俩只是在对外人玩着角色扮演似的。 实际上对彼此都一无所知。 他们相互隐瞒着身世秘密。 相互。 这个词又平息了一点点被欺瞒的怒气。 视线重新聚焦到陆淮身上,林晚问:“为什么要签包养协议?为什么要和我交往?你只要回答这个就可以。” 别的都不重要。 恋爱仅仅是恋爱,喜欢也仅仅是喜欢,没有人会爱另一个人永永远远,也不可能有谁缺了谁无法存活。即使有,她这倒霉体制也不配拥有。 所以只解决最关键的核心问题就足够了。 “玩玩而已吗?” “不是。” 陆淮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线,半张脸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眼神静默而锐利,几乎像是一只野兽。 好陌生。 “算了不说这个了。” 林晚突然拍着脑瓜子感叹道:“回家路上看了一部惊悚悬疑片来的,搞得我也想七想八的。还有你好歹记得把画室窗户关严,不然画好的画都飞了怎么办?” 瞧见他手中提着的袋子便问:“今天买了什么夜宵?” “蒸饺。” 陆淮看着她故作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想吃蒸饺?” 将满屋子的画丢在脑后,林晚向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催促,“快点快点,我要饿死了……” 陆淮却依旧面对着最新完成的作品,缓缓摩挲手指。 他想伪装应该到此为止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什么故事或者我有什么故事。是时候开诚布公,将好的坏的倒出来,干净的肮脏的一一清点。 “不问我为什么要画这种东西么?” 问这种问题时,像是撕破衣服剖开胸膛,把发黑的五脏六腑掏出来展示。 陆淮看破的人很多,却从来没有尝试过让人看破他,因此心头涌上一种冰冷的、诡异的愉悦感,也有点紧张。 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 林晚语气却比料想中的随意,“不是跨题材挑战吗?刚画完少女漫就画恐怖漫画,我看好你!” 她还在逃避。 “林晚。” 陆淮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细细在唇齿中滚了几圈念出来,每次被点名,林晚都会有种被捏住后脖颈的战栗感。今晚尤其厉害。 “我爷爷是老兵,我爸是司令,我妈是中文系大学教授。在北通长大是因为——” “说这些干什么?” 林晚别过脸去强行打断,“你不吃就早点睡,我自己吃。” 夺过饺子要走,手腕却被紧紧攥住,陆淮面无表情道:“老头选中我走政路,我爸因为娶了我妈没资格反抗,所以他在北通我必须留在北通。” “别说了!” 热气腾腾的宵夜啪嗒落地,林晚使劲挣扎却无法挣脱。陆淮仍是自顾自作答:“和图书馆阿姨的儿子打赌谁能先当成漫画家,所以辍学画漫画。” 无声对峙许久,林晚问:“图书馆阿姨的儿子几岁?” “八岁。” 八岁。 二十岁的大学生和八岁小孩打赌,为此退学为此被赶出家门。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而陆淮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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