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鄙视自己,如此胸无大志,要真成了“梁山好汉”,肯定是三天两头的给组织丢脸。 武松心不在焉地笑笑,倚墙立着,慢慢跟她说:“小时候的好勇斗狠,那都不能算数。十年前遇到周老先生,我才算真正入门。老先生教我的第一课……” 潘小园满怀希望地问:“是什么?” 是口诀还是心法,是不是哪种练一练就能一步登天的? 武松无视她打岔,认认真真地答:“是武德。” 潘小园:“……” 她以为只有宋江吴用这种迂腐文化人,才会上来就抛出这么一个大帽子戴上,把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但看武松的神色,也不像是开玩笑逗她。 武松看出她眼里的不以为然,也不反驳,看看日头,反正时间早,就当是开场聊聊天。 问她:“有吃的没有?” 潘小园轻轻一瞪他。还没教出个所以然来,就开始管她要补课费了。不过也没脾气,让他坐了,早上剩的柿饼儿端出来。 武松拿一个柿饼儿放手里,却没吃,而是轻轻捏着,深深吸口气。 “周老先生的名号,你是局外人,未必听说过。算起来,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宗师级人物,人称陕西大侠,做过的义举不计其数,江湖上人人敬仰。可他的徒弟缘却不怎么样。当年他让人追杀,我照顾他养伤的时候,也听他叹过不少次。” 潘小园点点头,“嗯,除了你,老先生还收过别的徒儿没有?” 武松神色一凛,立刻纠正:“我不算他的徒弟,这话你别乱说,否则我武松欺世盗名,江湖上可不好再混下去了。” 说得轻松,神态却是十分认真。潘小园赶紧点点头。 “老先生早年收过几个徒弟,但只考虑了资质天分,于德行上并没有太注意把关。因此那些人虽然学了他功夫,有的不思进取,有的误入歧途,总之,照老先生的意思,都不是理想的传承衣钵的人选。因此,当年见了我,他便格外谨慎,说我身上戾气太重,缺什么仁德之心,因此才不收我的。” 这算是他的黑历史,如今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潘小园有点理解武松方才为什么如此执念于“武德”,可是对于周老先生收徒的标准,却也忍不住颇有微词。 “戾气太重,未必就是有罪了,江湖险恶,自己不狠些儿,没的被人算计。至于什么仁德之心,你……你又不是没有。当然,比不上什么学士夫子。但你们混江湖的,又不是修行念佛,别人的拳头打过来,难道还任人欺侮么!” 武松笑道:“我当时也这么想。” 潘小园不依不饶:“现在呢?” “现在……也这么想。周老先生没收我,也许真的是明智之举。” 潘小园撇嘴。也算是大言不惭。 “所以,你方才说的什么‘武德’……到底是哪些?” 武松犹豫片刻,似乎突然有些脸红,好久才承认:“其实……我也有些记不得了……” 潘小园跺脚。故弄玄虚,早说呢! “那、那你让我……” “我背不下那些条条框框,但也许是跟老先生潜移默化了那么些日子,总有个大致的感觉,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本事越大,越是不能任性。” 潘小园想到自己的未来,问一句:“那,本事不大呢?” 武松:“……也不能。” 潘小园心里面摇头。武松本人的任性程度简直突破天际,他这话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难怪周老先生看不上。武松做事,遵循的是自己天生的朴素三观,而不是靠死记硬背下来的做人准则。 她觉得再绕下去就没个头了,安抚似的,笑道:“好好,我明白,就算我学了武功,也不能随意欺侮不如自己的,要扶危济困,要急公好义,不明道理的人要教训,可也不能恃强凌弱、不能为所欲为——武二哥,武师傅,你瞧我这修养,还够格不?” 武松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点点头,“非常够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潘小园心道:“过去读的武侠话本子,满篇都是这种话。”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