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眼睁睁看着武松让钟婶儿拉出去了,再看看自己手里捧着的那块布,不难推测出在钟婶眼里,哪个更受欢迎。 将布放旁边,撇撇嘴,听着外面钟婶唠唠叨叨,又想着以武松的性子,钟婶这回强人所难,多半得吃闭门羹,让他不咸不淡的噎回来。 谁知刚过不一刻,又看到这俩人一前一后进来了。钟婶脸上已经换成一副慈和的笑容:“……你说得也是,那婶子我不催你了,以后瞧上谁家的,来找我啊。” 武松的声音还是带着礼貌客气的笑:“多谢!” 潘小园耳朵都直了,心里面已经给武松跪下了。 要是现代社会那些大龄剩男女,面对亲戚长辈的“关怀”时,能有他一半的本事,绝对能减少九成的家庭矛盾! 可随即又想到,以此人的情商,当初面对“嫂嫂”引逗之时,怎么会如此大失水准,上手就推? 哪怕他稍微像对钟婶一样说一句漂亮的婉拒,那…… 她潘小园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胡思乱想了一刻,心里面轻轻叹口气。 武松进得屋来,依然把她当空气,只是微微点点头,就把她绕过去,叫了两声大哥,便要去厨房帮忙。刚走两步,目光却忽然落在了桌上那匹海棠红缎子上。 武松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抬头看了看潘小园,又看看钟婶,立刻明白了这缎子是要拿来卖的。 潘小园赶紧解释:“叔叔莫忧心,家里一切都好,并非急着用钱,只是处理一些闲置的杂物罢了。” 武松不置可否,重复道:“闲置的杂物。” 这太岁,难不成是又嫌她败家?但见那双竹叶般剑眉不易察觉地蹙了一蹙,深潭似的眼睛里则是照常的冷冽。潘小园摸不清他的心思。他那点“说话得体善解人意”的技能,在她跟前从来是懒得点亮的。 赶紧小心翼翼地再澄清:“这缎子太艳,我也穿不得,卖了正好……” 钟婶儿看看武松,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忽然叫道:“武都头!我想起来了!这匹缎子,是不是你买的?嗳呀呀,我可想起来了,那天是下午,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潘小园头脑一懵,全身一烧,便想说钟婶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武松怎么可能…… 武松的神情也微微一滞,看了看潘小园,又看看钟婶儿手里的缎子,一时间竟没说话。 倘若换了王婆这样精明事故的大妈,现在早就该知趣地住口,岔开话题了。可钟婶儿偏偏是个心大的,好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看着武松哈哈大笑:“我说都头还没婚娶,怎的来我这里买女人衣服布料,是要送给哪个相好的姑娘呢,没想到是孝敬嫂子的……哎呀,武都头,你坐呀。我说六娘子,不是我做生意的夸口,这匹缎子全阳谷县找不出第二匹来,当初我可是差点截留下来,要给我闺女以后当嫁妆呢!你可要珍惜,可别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说到这儿,才觉出有什么不对。眼前这俩金童玉女,似乎不能随便往一块儿栓…… 而潘小园早就石化在当地,大脑当机了一刻。这匹缎子,是武松买来,送她的? 可不是,看那娇艳艳的颜色,百分之百是丧心病狂的直男审美啊! 早知道是武松送的东西,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向处理垃圾一样卖出去!还是当着他的面! 她这下记起来了,《水浒》原著里明明白白的有这个情节。武松搬进哥嫂家,潘金莲欢欢喜喜,尽心照料,武松也许是觉得过意不去,也许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一天,取出一匹彩色缎子与嫂嫂做衣裳。 而陷入爱河的潘金莲显然把这当做了非同寻常的表示,客套了两句,笑嘻嘻地收下了:“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 这个小插曲在书中一闪而过,以至于过去潘小园读的时候,经常忽略过去,也从没注意到这一段的不和谐。 难怪,这匹缎子让潘金莲收得那么细心,说不定还会时常拿出来,憧憬地笑着,摩挲一番。 想偷眼看看武松的神色,可是却没这个胆子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