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兵嘟囔一声,紧了紧厚袄,随手关上木门,迈步走进风雨之中。 城墙上火光闪烁,时而被雨水浇熄,又会被立刻燃起。 城内静悄悄,不见白日的喧闹。 四城的坊门和篱门均已落下,除了披着蓑衣的更夫,仅有巡城的私兵偶尔走过。皮靴踏在青石路上,带起声声钝响。 北城大营中,秦雷等人未得命令,睡得十分安稳。思念家人的秦氏仆兵则翻来覆去,始终未能压下烦躁,势必要睁眼到天亮。 冷风呼啸而过,雨雪越来越大。 刚搬入新居不久的流民躺在榻上,闭眼听着窗外的风声,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暖,思及常年无家可归,仅能靠枯叶抵挡寒风的艰辛,不由得潸然泪下,顷刻染湿麦麸装填的布枕。 刺使府内,婢仆忙着清理客室,灯光许久未灭。 桓容回到内室,随意披上斗篷,信步行至窗前,感受着冰冷的夜风,酒意消散大半,昏沉的头脑清醒许多。 “氐人,苻坚。” 口中喃喃念着,白皙的手指扣住窗棱,捻起一粒雪白的冰晶。 看着冰晶在掌中融化,最终变成一小滩雪水,桓容勾起嘴角,缓缓的合拢五指。 “郎君,当心着凉。”阿黍捧着三足灯走进内室,见木窗大开,桓容站在窗前吹风,不赞同的皱起眉心。 “前日刚头疼,只说医者熬的药苦,郎君又不肯留心……” 不等阿黍念完,桓容苦笑着转过身,取过布巾擦净雪水,道:“阿黍,我晓得了。” “郎君晓得就好。” 阿黍没有再念,表情中仍带着不信。决定早起熬煮姜汤,务必不能让桓容生病。 如果知道阿黍的念头,桓容必会泪流满面。 汤药苦,姜汤辣。 两相对比,真说不好哪个更难入口。 “天色已晚,郎君早些歇息吧。” 放下三足灯,阿黍走到窗前,仔细的合拢木窗,并没有彻底关严,而是留下一条细缝。 屏风外,两个婢仆点燃火盆。 纵然室内铺着地龙,每夜仍会燃起火盆。木炭在盆中燃烧,弥漫融融暖意,烟气却少之又少,丝毫不会呛鼻。 起初是因为桓容体弱,阿黍不放心。按照她的观点,无论如何,热点总比冷了强。 日子长了,桓容渐渐习惯,哪天不见火盆,反倒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待桓容上榻安枕,阿黍熄灭灯火,缓步绕过屏风,对婢仆道:“一人守一个时辰,不得让炭火熄灭,也不可将窗门关严。” “诺!” “郎君有唤方可靠近。” “诺!” 婢仆齐声应诺。 之前有同伴被送出盱眙,全家都被罚为田奴,几代不得放籍,就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即便之前存着攀高枝的心思,如今也被吓掉八九分。 顶着阿黍凌厉的视线,两个婢仆垂着头,下巴抵在胸前,唯唯应声。就差当面立誓,绝不敢靠近桓容分毫。 “明白就好。” 阿黍满意的点点头,命她二人继续看顾火盆,转身走向侧室,打算趁天亮前小憩片刻。 客厢内,秦璟并未入睡。 三足灯仅留下一盏,微光如豆。室内一片昏暗,火盆内不时传出轻微爆响。 实在是过于温暖,暖得他不习惯。 秦璟不由得苦笑。 仰躺在榻上,黑发似绸缎铺展。深邃的眸子望向帐顶,神情间闪过一丝复杂,随后闭上眼,翻过身,强迫自己入眠。 冷风呼啸整夜。 翌日清晨,廊檐下结成一排冰棱。 桓容用过早膳,被迫喝下半碗姜汤。一口气吃下整盘蜜饯,嘴里仍残存着辣味。 “阿黍,我真的没事。明日就不用煮姜汤了。” 一边说,桓容一边站起身。 婢仆立即捧上斗篷,仔细的披在桓容身上。 斗篷是由狼皮所制,难得工巧奴手艺精湛,依着毛色纹路缝合,色泽过渡间浑然天成,哪怕只是衬里,也看不出半点拼凑的痕迹。 沿着领口镶嵌一圈黑色的皮毛,既能保暖又十分舒适。 桓容认不出种类,但就长短和柔软程度而言,绝不会是狼毛。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