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道福到底出身皇家,并非真的没有眼色。见南康公主不愿多说,当下起身从屏风后离开。 香风飘过鼻端,石劭始终正身端坐,目不斜视。 待司马道福走远,立即有婢仆守到廊下,南康公主凤目含霜,锐利的视线穿透立屏风,刺到石劭身上。 “你竟鼓动我子如此行事,到底适合居心!” 南康公主之威非同小可,石劭提前做好准备,仍禁不住头皮发麻。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殿下,仆受府君大恩,断无加害之意,如有半句虚言,愿遭雷劈火焚!” 时下人笃信鬼神,石劭发下如此重誓,南康公主神情未变,语气却稍见缓和,不再过于咄咄逼人。 “如此说,你是为我子考量?” “回殿下,确是。”石劭沉声道,“仆早年曾往来南北市货,不敢言诸事了若指掌,却也有几分把握,算得上消息灵通。” 南康公主没有出声打断,等他继续向下说。 “府君出身尊贵,锦衣玉食,貌似万事无忧,实则周遭险恶,稍有不慎便将落入险境。” 南康公主抿紧红唇,攥紧十指,李夫人无声靠近,借屏风遮挡,覆上南康公主手背。 “府君出仕盐渎似是龙困浅滩,步履维艰,实为虎入深山,鱼入汪洋。” “府君到任之后,收拢落难县民,铲除县中豪强,收回盐亭,广分田地,大除弊政,仅两月时间,运盐船超过去岁半年之数,县中百姓俱赞府君仁德。” “秦氏乃北地高门,其祖可溯至秦汉。” “今胡人南下,据华夏之土,晋室高门纷纷南迁,唯秦氏据守西河等地,招纳流民,收拢离散百姓,群狼环伺之下犹不退后半步,彰显汉家声威。” 说到这里,石劭故意顿了顿。 屏风后,南康公主面现薄怒,很快又尽数消去。 石劭话里话外称赞秦氏英雄,愈发衬托出晋室孱弱。南康公主到底姓司马,听他如此暗示,如何能够不怒。 转念一想,也怪不得石劭。 以晋室目前的地位和声望,除了皇室的名头,怕还比不上王谢等高门士族。 “你可继续。” “诺。” 见南康公主无意怪罪,石劭略微放开胆子,继续道:“秦氏手掌万余将兵,在北地素有善战之名,氐人和慕容鲜卑皆不敢轻犯。” “北地烽烟不绝,屡遭天灾蝗害,秦氏坞堡不缺人丁,唯缺粮谷盐帛。” “府君今掌盐渎,盐粮充足,有水道可绕过建康,正好同秦氏联合……” 石劭先举桓容困境,再列秦氏之长,明言双方合作可谓强强联合。最后更道,必要时可借秦氏之威,震慑心怀诡计之人。 这“心怀诡计之人”到底指谁,石劭没有明说,南康公主也没有追问,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石舍人有理有据,口才极佳。 南康公主终于被说服,应下元日之前入台城,以桓容的名义进上两船海盐,换得在建康大市卖盐的许可。 “府君之意,如事情可成,自明岁起,每半年进两船海盐。” 南康公主斟酌片刻,道:“两船太多,一船足以。”免得养大某些人的胃口,后悔将盐渎改为瓜儿食邑,暗中起不好的心思,今后不好收拾。 “诺!” 石劭恭敬应诺,暗中觉得,假如桓容有南康公主这般决断,明年入库的黄金定然将多上一倍。 商定诸事,石劭起身告辞。盐渎人手不足,尤其缺少文吏。如非事关重大,无法委托旁人,也无需他走这一趟。 待到房门合拢,婢仆撤去立屏风,南康公主仔细看过书信,笑道:“难为瓜儿寻到此人。” 李夫人笑着点头,亲手捧过放在一边的木盒,道:“阿姊,郎君是有福之人。” 南康公主放下书信,长袖随之振动,袖摆似张开的蝶翼,轻轻铺在身侧。 “打开看看,瓜儿都送来什么。” 木盒貌似无锁,内侧却藏着玄机。 这样的机关难不倒李夫人,素手轻轻拨动,只能咔哒一声轻响,雕刻牡丹花样的盒盖向一侧滑开,现出盒中一对金钗。 金钗制成凤形,凤尾以金丝线缠绕,末端镶嵌彩宝。凤眼明亮,是米粒大小的两颗红宝。凤口衔着两串珍珠,流动炫目的彩光。 南康公主执起一枚金钗,轻轻抚过凤尾上的彩宝。 阿麦捧上铜镜,李夫人执起一枚金钗,斜插在南康公主乌黑的发间。 娇颜映入镜中,望进南康公主眼底,不禁嫣然一笑,侧身移开时,裥裙呈扇形铺展,裙摆似水波流淌。 “郎君孝心,金钗红宝才衬阿姊。” 南康公主失笑,打开另一只木盒,发现同样是金钗,却是制成了团花模样。 “这必是送你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