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突然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在笑,说:“先别告诉我,让我猜猜看。” “嗯,你猜。”有愧两手发颤地从竹筐里取出饭菜和糕点,三只小碗在何愈的腿边摆成一条直线,然后隔上一双竹筷,一只瓷勺。 何愈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有葵菜,蔓青,白米饭,和……板栗?” 说完他睁开眼睛,正好撞见有愧发红的眼眶。 有愧慌忙将头低了下去,眨了眨眼,笑着说:“全猜对了,但没有板栗,只有板栗糕,吃一块试试?” 何愈低下头去,拈起一个,慢慢放进嘴里。这东西的味道和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一样的香甜,一样的柔软。 “好吃吗?”有愧问道,“上一次,你没曾告诉……” “好吃。”何愈低声说。 有愧靠在铁栏上,她从铁栏杆的缝隙里伸进小手,握住他无力的那条右腿,然后开始不轻不重的揉捏推拿。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像是在跟他讲故事一样,娓娓说着现在的情况。 “家里啊,什么都很好,药铺也好,人还是不多,但每天都能进几笔账;柳大娘也很好,现在都不跟娇娇嫂发脾气了;爹身体也好多了,他开始跟我们讲以前的事情,可有意思了。” 有愧越说,眼睛越亮,不像是在跟何愈讲家里的事情,而是在跟何愈描绘一种她所向往的状态,一团和气,平平安安。 “大家都好得很,你一点都不用担心。” 何愈拾起竹筷和碗,一边听,一边缓缓往嘴里扒饭,太久没有进食,让他的食道变得敏感,每一口都会有反胃的感觉,但他不动声色,一口一口的将饭粒咽了下去。直到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吃尽。 他有些无法想象,这么幼小的年纪,这么柔软的身体,是怎么被一根始终笔直的脊梁撑起,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承担他所背负的重担。这些都不该是她做的。此时他的记忆开始出现了偏差,印象中那个被他牵着手,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她,坚韧而执着。 他说不清自己更喜欢哪一个,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还是现在这个用力保护他的。 他将碗筷放下,平声说:“你该走了吧。” 他的声音让人有距离感,冷漠而平静。 有愧捏着他伤腿的手猛然一顿,她是该走了,韩悦只给了她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她必须得出去。 有愧将手收了回来,低着头收拾好碗筷。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何愈,何愈坐在牢房里平静的像一尊雕像,在被阴暗笼罩的牢房里,他分明的棱角因消瘦而愈显深刻,鼻梁坚·挺得像是被刻刀削切过一般,还有闭紧的嘴唇,有愧第一次觉得,他的嘴唇有一点太薄,抿在一起的时候像一条直线。 “可以把眼睛闭上吗?”有愧开口道 何愈睁开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把眼睛闭上,好吗?”有愧重复道。 她黑亮的眼眸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像是在乞求什么,这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样难受。他服从地合上双眼,接着,一片温热而湿润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嘴唇,他的鼻腔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是这个阴暗的,发霉的牢房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味道,像春天后院茂盛的桃树飘落了一片柔嫩的花瓣在他的唇边,然后又滑进了水潭,了无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双眼,人已经走了。 黑暗阴冷的地牢和刚刚一样黑暗阴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抬起手,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 有愧缓缓走在青石板街道上,街上很安静,没有行人,只能听见风穿过狭窄巷道发出的低吟,像一个人在唱歌,又像一个人在哭。她走的很慢,她在想很多事,从前的,未来的,但她又什么也没想,一瞪眼睛,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光滑的青石板道上突然多出一块石粒,这块石头不该在这里的,可能是被哪个顽童踢到了这里。有愧从这块石头上走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的脚尖踢在了石头上,然后石头往后一滑,让她的身体猛然往前倾,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膝盖磕在坚硬地面,马上蹭掉了一层皮,她的手成灾地上,也磨出了两道口子,竹筐里的东西也跟着撒了出来,掉的七零八落。 有愧痛得眯起了眼,她用手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突然看到掉在地上的一双竹筷,那双竹筷是刚刚何愈用的,现在静静的躺在地上,交叉成一个十字。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这么多天来,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心里难受,委屈,她咬咬牙,在心里忍着。她总是跟自己说,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何愈会回来的。但这一刻,看着这一双何愈用过的筷子,她再也忍不住了,事情根本就不会好起来,何愈不会回来了。 半夜的街道上没有行人,有愧一个人半坐在地上,嚎啕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