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阳最热的时候,一盆腥热的血将他从头淋到了脚。一头雪似的发一缕一缕粘在一起,被血糊住的视线是一片血红。粘稠的血自他的衣角发尾滴下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鬼童子! 恶鬼! 妖怪! 被泼了黑狗血,众人似乎就宽了心,他狼狈逃了出去,清凉的溪水将他的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溪水中映出的雪发与蓝眸,突然用力地拽扯着头发,一缕一缕的发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在他脚边堆成一片,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到底是长大了。 他用布将一头白发包裹起来,然后用布条将眼睛遮住,就像一个眼有疾的小乞丐。而事实上,他确实也是以乞讨为生。 因为没有哪个老板,会用一个长着蓝眼白发的异类。 “小姐……” “看起来怪可怜的,去买两个包子来吧。” 他抬起头,隔着一层粗布隐约看得见一个人的轮廓,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似是个女子。 她的嗓音很温柔,像春日里的暖风,夹杂着花朵的香气。 他的五官清俊,哪怕还是个孩子,哪怕被遮住了眼睛,也能看出他日后将会是一个多么俊美的少年。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更轻易地博得旁人的好感。 一来二去,他和这个让他吃上一顿饱饭的姑娘莫名熟悉了起来。 大概是看他还小,所以很多事情说出口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比如他知道了这姑娘是王府的小小姐。 比如爹爹的新学生虽然是个寒门弟子,但是谈吐颇为不凡。 比如……她对这个不凡的弟子动了心。 他由衷地为这个好心的姑娘有一段好姻缘而高兴着。 后来小小姐与那书生订了亲,便要开始为自己做嫁衣了。 他在闲暇时便会想,小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她过得一定很幸福吧。 一想到她会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一辈子都会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哪怕她嫁为人妇之后出门就更少了,他还是高兴得不行。 只是这世间万般,多总是不如人意。 在小小姐大喜的前一天,王员外进了大狱。 贪污、冤案、还有最要命的沟通外敌,足以让王员外死上一遍又一遍。 而亲手将证据呈上去的,就是小小姐那定亲的丈夫。 王府一夜之间就垮了。 哪怕他只是个小乞丐,也从那些路人茶前饭后的闲谈里听得出来,那王府之前是有多繁华,现在又是有多破败。 他还听说那王府的小小姐被退了亲,好好的一个姑娘,如花的年纪,还没有绽放就枯萎了。 他头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夜里他翻过王府的墙头,往日里戒备森严的王府,现在连他都能进出自如。在这栋大宅子里,只剩下了等待最终审判的小小姐,和她五岁的妹妹。 他还记得小小姐说她最喜欢家里的小花园,但是这小花园里,现如今却尽是杂草,不过书几天时间,王府便没了一点人气。 他一间一间地找着空空的屋子,突然闻到了烟味,然后他抬头,就看见了满眼的火光。 小小姐! 他穿过坍塌的房梁和炽热的火焰,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一身狼藉。 但是到底是将她救出来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双清亮的蓝眸,就像她和书生第一次相见时的天空。 满园的桃花开了,她独自去赏花,忽见在重重掩映中有个人影,她好奇望去,那书生若有所感,亦是将将回过头来,愣了一愣,在漫空的花瓣中冲她笑了。 她一阵恍惚,忽觉鬓角微微一沉,便见那书生微红了面颊,笑着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想去拥抱她的夫君,却抱了一手冰凉的夜气。 “小小姐?” 他试探着叫她,却见她直直看着他,眼神从茫然到惊疑,最后变成了浸了毒似的怨恨。 他的心咯噔一下。 他的头巾与遮眼的布条早就在火场中掉了,他雪似的长发泄了一地,就像拢了一束月华。 “是你、是你……是你!”小小姐突然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声音如同穿过缝隙的风,尖锐地像一把扎向他耳朵的尖刀。她咆哮着抓向了他。他一时怔愣躲避不迭,那沾染着黑灰与泥土的指甲就深深抓进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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