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俟李元吉被拽下,他便又叹道:“二郎,你既知我是你爹爹,竟仍要为了些许小事记恨我?”他虽语调平稳,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的鬓角竟隐约冒出少许汗渍。显然李世民方才那一喝,被吓到的并非只有李建成、李元吉二人。 李渊这话又将李世民堵地一窒。方才又是谁为了这所谓的“些许小事”要拿他去大理寺?这种偷龙转凤、避重就轻、虚与委蛇的官场权术,爹爹怎么会用在我的身上?李世民目瞪口呆,霎时间万般心绪纷至沓来。这些年来,他的功劳愈大,爹爹对他的猜嫌便愈甚。乃至武德五年的洛水一战后,爹爹宁愿损兵折将也不愿再调派他去领兵。他原以为,他们父子二人纵使再不能亲密如他少年时,但至少也是亦君臣亦父子。可原来,竟是他错了!大错特错!他们之间,早已再无半分父子情义! 只见李世民仰着头呆望住李渊,眼底泪光盈盈仿佛星河闪烁。他心乱如麻,又好似大彻大悟,想要开口问个明白,可竟然……竟然……不敢…… 宇文士及可察觉不了李世民心念电转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见他默然无语便当他已示弱,忙笑着上前道:“秦王乃圣人至亲骨肉,这大唐天下是李家家业,是秦王厉兵秣马血战而下,秦王又岂会谋逆呢?” “……国事要紧,去取地图来!”须臾间,李世民猛然回神,接过王冠自行戴上,放缓了语调随口下令。然而,他的目光却仍旧不离李渊。 “遵命!”宇文士及心下一喜,忙向李渊和李世民二人分别一揖,小步趋出。 “好!卡!”摄像机后的安瑞麟满意而笑。这一场是个大戏,主角是夏至和郭克用。夏至年纪轻轻居然能在郭克用的面前不落下风,一条过,安瑞麟实在太高兴了。他站起身拍拍手,大声道:“休息一下,准备第二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灯光、布景、收音等工作人员都已经听命在收器材了,可几名演员却都没有动。 夏至身躯紧绷,仍紧紧地盯着郭克用。在他的身周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将演员和现场工作人员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如今臣尚有用处,圣人便软语相求。有朝一日天下靖平,圣人是不是就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不是下一场戏的台词,这甚至不是《开唐》剧本里任何一场戏的台词!显然,夏至已彻底入戏,无法抽离角色了。 “夏至,收工了!”导演助理小梁似乎已见惯不怪,笑着上前来扯夏至的胳膊。 岂料,他的手掌这才刚扶上夏至的胳膊,立在殿上的郭克用居然搭话了。“你问这话,岂是人臣、人子之所为?” ——显然,郭克用也入戏了。 夏至一掌将小梁推开,又重重地跨上一步。“圣人心中,究竟当我是臣?是子?”不等郭克用说话,夏至便又连连追问。“微臣在圣人心中,只是用来征战天下的工具,是也不是?往日许诺封我为太子的话,全是哄骗,是也不是?在李建成登基为帝之前,更该杀了我以绝后患,是也不是?!”他每问一句便逼上一步,直至进到御阶之上。此时目光如电、肌肉紧绷、微微弓腰,好似一只已锁定了猎物,随时准备出击的猛虎。 宇文士及的扮演者乔立民早已退场,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扮演者周淮与姜子朗则一脸忐忑地立在原地。他们好像不知该如何应对,又仿佛彻底被夏至……不!是彻底被李世民给镇住了! 郭克用没有动,他一手扶着御案,目光不自觉地一闪又很快回到了夏至的面上。李渊虽已老迈,但虎死威不倒,他必须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帝王尊严。“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当太子!” “大唐天下都是我打下来的,凭什么我不能当太子!”李世民忽然一声暴喝,他再不想也不耐烦与李渊这么打太极下去。 “就凭朕才是这天下之主!”李渊怒而拍案,将李世民的目光又逼了回去。“就凭你大哥尽得人心,关陇门阀谁都不会支持你!” 李世民的目光一缩,紧接着又突然放声大笑。“爹爹以为我是李建成那庸才?……关陇门阀目无君上、割据地方、拥兵自重,要坐稳这帝位……”只见他居然一手摁住御案,这一摁轻描淡写,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地动山摇。他倾前身慢慢逼向李渊,沉声道。“终有一日,我要将这些门阀权贵……连根拔起!” 李渊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李世民低幽话语中的凌冽杀气令他也不寒而栗。良久,李渊方冷嘲道:“就凭你一手提拔的那些山东豪杰?呵呵!二郎啊二郎,你也不仔细瞧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