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老刘早该料想到,没有钱,谁愿意伸出一根手指头,混混是狼,官家是虎,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哼,哪头都靠不住,万事只能求自个儿。 下回混子们来收保护费时,他憋着股邪火,难得硬气了一回,管理员三天两头乱收费,巡警还白拿他的菜,再交了保护费,一家子都得睡桥洞去。 可这不合时宜的硬气,却叫他吃了大苦头。 不给,混子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今天这个不给,明天那个不给,集市里的所有小贩都得翻天,绝不能纵容了这股歪风邪气。 老刘被揍得满身血,与他一起摆摊的小贩缩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地上痛苦哀嚎,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 揍了老刘的混子流里流气的哼一声:“不识好歹。”他们把老刘的摊子砸了,收了摊位费,大摇大摆的走了。 其他摊贩这才上前,将老刘抬回了家中。 老刘一身伤,骨头断了,连床都起不得,去寻大夫接骨,又是一笔好大的花销,且卖菜是不能了,混子们绝不允许他继续在菜市摆摊,他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一时找不到新的生计,他们一家如今正吃着老本呢。 妞子说完大壮家里的情形,很惆怅的叹气,她自己过得很艰难,就分外见不得别人也受难,好像人家受的难,也分了一分,加诸到她身上,更遑论大壮也是她不多的玩伴,她是很想看到他过得好的。 说起这些事,两个女孩都很难受。 容真真突然也有了很深的倾诉欲,有许许多多难以言说的过往憋在她心里头,叫她痛苦,叫她烦闷,叫她无措,她的心还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她说起娘病重,她坐在炉子边熬药时,想着床上的娘会不会已经没气了呢? 她说起娘卖了院子,倾家荡产治病时,她却忧心钱花光了也没治好呢?那时又从哪里变出大洋呢? 她说起住在大杂院时,看到泥里打滚的孩子,没穿衣裳的姑娘,殴打老婆的男人…… 还有娘嫁人时,莫名想到的,睡在城外大匣子里的亲爹…… 容真真从没想到自己能有那么多话要说,她从没像现在这样一气儿说那么多话,大概没人会想到一个孩子会有这么多烦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说完后,她轻松了许多,好像有一座压在肩上的大山,被挪走了大半,可以叫她稍稍缓口气了。 虽然有那么多苦闷,可她现在有了一个很好的爹,她可以去读书,而不是用瘦而小的肩担起家里的生计。 虽然学里的同窗不喜欢她,但读书写字本身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只是没人可以谈心。 这些话她不想说给爹听,也不想说给娘听,及遇上妞子,她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两人亲密的坐在一起说着话,虽然说的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可她们在对彼此的倾诉中,都得到了一些慰藉。 天渐渐暗下来,容真真站起身,同妞子告别:“我得回家啦。” 妞子偏过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脸,低声说:“我们还能一起说话吗?” “能的,要记得来找我玩。”她们相互拉了勾,容真真把兜里的铜子儿掏出来给了妞子,她有些后悔自己出门时没多带几个,两个铜子只能买两个馒头。 她们道了别,妞子站在原处,看着容真真远去的背影,有些羡慕。 她想:福姐儿抽大烟的爹死了,她娘的病也好了,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新爹……唉,为什么我的爹不死呢? 她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爹现在还不能死,倘若他死了,她和弟弟就得到慈幼院去,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不但有成天干不完的活儿,里面的孩子还时常斗殴,长大后都成了赌棍,流氓,懒汉,她不想弟弟变坏。 若是等她成年了,爹再死,就便宜了,到时候她能自己养活弟弟,胡同里的院子,就是她和弟弟两人的家。 容真真背着书包到家时,看到她娘在铺子门口张望:“福姐儿,你怎么捱到这会儿才回来?去哪儿野了?” 容真真把书包递给娘,腼腆一笑,没有回答,好在潘二娘也不是真要追究,只嘱咐了一句:“天黑前必须回家。” 屋子点着灯,她爹正看报,赵朋虽没正经上过几天学,上了年纪后却很为年轻时的浪荡后悔,他对文化人有一种迷一样的敬重,因此自己也常常看报,好受一点墨水的熏陶。 见容真真回来,他放下报纸,脸上自然而然挂起了和蔼的笑,容真真很喜欢看他笑,很少有人会对她这样笑,所以她觉得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爹是个很可爱的人。 她走过去,叫了声爹。 赵朋问她:“今天学得怎么样?交到朋友没有?” 他是知道容真真在学校不受欢迎的,但他没法帮孩子交际,一切只能靠她自己来。 容真真摇摇头:“算术不太懂,我学习不好,他们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