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叹口气,知道她心里难受。 正因为此,他才会隐瞒她这么多年。 朱瑄心里更加难受,难受得只要离开她就五内俱焚,全身绞痛。他想守在她跟前,寸步不离地抓着她,只有这样才能呼吸。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让金兰担心他。 他照常去上朝,照常召见大臣,照常处理朝政大事,他要告诉金兰,即使她即将离开,他也能好好活下去,他会好好照顾自己,让她可以安心离开。 王女医和大和尚都说了,金兰的病实在古怪,他们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症候。 药石罔效,她时日无多。 朱瑄留不住她,所以只能好好照顾她,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即使离开的时候,她也不该掉眼泪。 “我很快活,真的。”朱瑄低头亲吻金兰的面颊,“圆圆,不要担心我。” 怀中的人满脸是泪,双手从他腰上滑落,无力地搭在他腿上。 圆圆又睡着了。 朱瑄心中大恸,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低垂的眼睫间落下晶亮的泪珠。 圆圆,没有多久了。 如果不是实在瞒不住了,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 暮色暗沉,寒星浮起,重重宫苑之间渐次亮起摇曳的灯火,鸟雀从林中草丛里惊飞而起,振翅飞向高空。 前方砰的一声巨响,罗云瑾终于支持不住,倒在青砖地上。 扫墨跟在一边,脸上神情复杂。 从白天走到下午,从下午走到天黑,罗云瑾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到现在,还是倒下了。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千里孤骑飞驰回京师,神志模糊之下还硬撑着一口气去坤宁宫? 金吾卫手中佩刀明晃晃闪烁着寒光,身着甲衣的近卫戍守在各处岗哨,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这些人马上就能飞扑耳上,把他大卸八块。 他视若无睹,依旧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砖地上一道血痕。 现在他总算倒下了。 扫墨上前几步,正准备抓起罗云瑾。 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抬起头,眼睛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手脚并用,继续往前爬。 扫墨愣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人真的疯了! 他又惊又骇,眼神示意属下守着罗云瑾,快步离开,拾级而上,刚刚爬上露台,几名宫人迎面跑过来,一脸的泪水,焦急地道:“公公,皇后娘娘不好了!” 扫墨脸上血色登时褪尽。 夜风吹过,他双眼发红,衣衫层层湿透。 难怪罗云瑾宁愿抗旨也要赶回京师。 …… 坤宁宫正殿灯火通明,忙成一团。 太医院的御医早就已经搬进坤宁宫的偏殿住着,这些天只要坤宁宫传唤,一刻钟之内御医们就能及时赶到。 皇后最近时常突然昏迷不醒,皇上吩咐宫人瞒着皇后,不许他们在皇后面前露出异状。 小满和杜岩心里早有准备,饶是如此,看到皇上抱着昏睡过去的皇后无声流泪,两人还是克制不住,大哭起来。 皇上幼年孤苦,拖到二十多岁才成亲,皇上和皇后的感情那么好,皇上那么喜欢皇后,假如皇后真的走了…… 宫人们低声啜泣,屋里屋外,一片压抑的哭声。 太医尽数赶到,王女医和大和尚也来了,偏殿人头攒动,人人神情沉重。 王女医从内殿走了出来,小满和杜岩立刻迎上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摇了摇头,眼圈微红。 小满和杜岩呆了一呆,泪落纷纷。 脚步声纷乱,扫墨冲进明间,一身清冷寒气,抓住小满的肩膀,双眸冷冽:“怎么回事?” 小满哭着道:“娘娘不好了……太医说,可以预备后事了……” 扫墨心口一窒,双手颤抖。 他神情呆滞,走到珠帘前,抬脚踏进暖阁。 阁中的灯烛已经撤走了一大半,烛火昏黄,幔帐珠帘高卷,朱瑄坐在拔步床前,背影苍凉冷寂。 皇后躺在大红锦被间,双眼紧闭,脸上神情柔和,像是平静地睡着了。 朱瑄俯身看她,轻轻帮她抚平发鬓,侧脸神情温柔。 扫墨眼中浮起泪光。 朱瑄眼睛望着金兰,问:“罗云瑾来了?” 扫墨回过神,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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