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的可笑,他的祖父半生清廉,兢兢业业,最后却死在太监和深宫妇人之手。 他合上匣子,一盏茶送到他手边,茶水青绿,正是松萝茶。 朱瑄喝了口茶,轻声问:“你若不是掌印太监,而是位列朝官,会怎么看司礼监?” 罗云瑾手指微微攥紧茶杯。 朱瑄平静地道:“罗云瑾,内书堂的内宦读的大多是典章制度相关的书籍,以备将来随侍时顾问,你不一样,你自小聪颖,读了所有文官需要读的书,我问你,假如你是朝官,你怎么看司礼监?” 他眼帘抬起,直视罗云瑾。 “如果我将来要裁撤司礼监,你又会怎么看?” 炉火静静燃烧,一室茶香氤氲。 罗云瑾垂眸,脊背挺起:“司礼监和内阁共理朝政,已成定局。” 朱瑄淡淡一笑:“不错,你看得很明白。” 宦官专权是一大弊政,但是司礼监已然成为和内阁并驾齐驱的权力机构,不能轻易废除,司礼监能够牢牢压制住内阁,倘若贸然裁撤司礼监,文官失去掣肘,必定陷入党争之中。 朱瑄抬手,倒了满满一盏茶,送到罗云瑾面前。 “罗云瑾,孤问你这个问题,不是把你当成司礼监的内应,也不是当成其他人,孤问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权倾二十四衙门的罗统领。” “内臣也是臣子,你毕生所学并非无用,即使身在司礼监,也可以施展抱负。” 罗云瑾静静地看着朱瑄。 第164章 忠告 廊前栽种翠竹,凤尾森森,窗前映下一片摇曳的竹影,满室弥漫的茶香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新橙芳香。 罗云瑾望着茶盏中潋滟的茶水,一言不发。 朱瑄停下来,咳嗽了几声,缓缓地道:“司礼监迟早要撤除,不过不能操之过急。内阁和司礼监相互对立,必定导致朝政紊乱,若司礼监被废,官员党同伐异,互相攻击,继续纵容司礼监,内阁势弱,官员敷衍了事,宦官擅权。唯有两者和平共处、通力合作,紧密配合,朝堂才能稳定,内阁司礼监互相协作,六部官员各司其职,方能改善现在的局面。” 嘉平帝荒废朝政,朝中阁臣碌碌无为,政治**,传奉官滥觞,宦官跋扈,民不聊生,内库已经无钱可用,军备废弛,各地起义不断,军户大量逃亡,两广、山东、山西、四川、江西接连发生兵变,军队的战斗力大不如前,而边疆地区从来都不曾太平过。 国朝早已岌岌可危,如若不能加以改良,必将走上末路。 朱瑄抬手,近侍走上前,送上一份名单,他接过,递给罗云瑾:“前任掌印太监,或霸道,或暴虐,或阴狠,有恶名昭彰的奸佞,也有能名列《妍范》的贤能内宦。” 《妍范》中记载的是历代正直忠诚的宦官。 罗云瑾凤眸微垂:“太子认为我可以忝列《妍范》?” 朱瑄道:“你的志向应该不止于此,位列《妍范》,哪里比得上流芳千古?” 罗云瑾闭了闭眼睛:“太子太高看我了。” 朱瑄笑了笑,面色苍白:“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结果?” 声音柔和虚弱,却有气吞山河的雄浑气势。 这一刹那,罗云瑾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是金兰的丈夫,而是一国储君,是将来的帝王。 “为什么是我?”他轻声问。 朱瑄掩唇咳嗽,道:“孤需要一个能够自我约束的内官,他必须饱读诗书,才华出众,能够和朝中重臣达成默契,互相配合,既能统领司礼监,又能压制内阁,还不会利欲熏心。司礼监中,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也没有比你更优秀的人。” 罗云瑾摇头:“我这些年手染鲜血,手下也有冤魂。” 朱瑄神情淡然:“孤找的是能担得起朝纲的英才,不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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