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皇上不会错,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有错的是那帮文官,他们故意撺掇张老伴,成心给您添堵。钱兴向来对您忠心耿耿,就因为他心里只有陛下您,您又信重他,所以他才会被人嫉恨,大小官员一再诬告他,他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嘉平帝闻着郑贵妃身上浓郁的脂粉味,苦笑了一下。 他何必和繁儿说这些?繁儿永远不会懂,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样也好,天下人将他视作君主,而他只想当一个人,一个可以任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的人。 他不是任文官随意摆弄的玩偶。 …… 张公公是个阉人,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他发达以后家乡的子侄前来投靠,所以膝下并不荒凉。张家人接到圣旨,知道张公公已死,哭着赶到诏狱为他收尸。 翰林院的官员已经无罪释放,他们远远看着张家人抬走了血肉模糊的张公公,摇头叹息。 罗严谨下朝归家,刚好和哭天抹泪的张家人擦肩而过。 张家侄子双眼血红,拦在罗云瑾的坐骑跟前,狠狠地啐了一口:“畜生!” 缇骑勃然大怒,手中长刀出鞘,刀背狠狠地砸在张家侄子背上。张家侄子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张家人大喊大叫鼓噪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司礼监罗云瑾当街杀人啊!罗云瑾丧尽天良,残害忠臣,当街杀人啊!” 文官们看到罗云瑾,早就怒发冲冠,一口牙齿咬得咯嘣响,听到这边喧嚷,更是怒不可遏,立刻一窝蜂冲了过来。京中老百姓仰慕文人的正直刚烈,平生最恨身为太监鹰爪走狗的锦衣卫,听见张家人哭嚎着喊出罗云瑾的名字,也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帮忙。妇人不敢上前,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头、菜篮子里的菜蔬、街边摊子上没卖完的炊饼,朝着马上的罗云瑾扔过去。 人仰马翻,鸡飞狗跳。鸡蛋、菜叶、汤水、石子满天乱飞。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缇骑不敢伤人,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拿刀鞘阻挡汹涌的人潮。骏马受惊,扬蹄嘶鸣,几名趁乱厮打缇骑的张家人被骏马掀翻,摔得头破血流。 张家人大声哭嚎:“杀人了!罗云瑾青天白日杀人了!” 缇骑暴跳如雷,身上衣衫被人扯烂,腰带被人扯断,头上纱帽也被人摘走了,手中长刀不敢挥出去,拳头也不敢对着老百姓招呼,只能抱着头躲闪。 罗云瑾骑在马背上,扫一眼不远处站在街角看热闹的文官,夹一夹马腹,拨马转身。 缇骑呆了一呆,忙鞭马跟着掉头。 张家人追了几步,跌足大骂:“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贼!” 缇骑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跟着罗云瑾拐进小巷子里,催马快走几步,对着罗云瑾一抱拳,怒道:“统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回去教训他们一顿!” 罗云瑾扫他一眼。 缇骑被他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立刻偃旗息鼓,耷拉着肩膀回到队列里。 另一名缇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们平时拿着驾帖到处拿人,内阁大臣见到咱们也吓得尿裤子,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那些人恨不能撕了我们、啃我们的骨头、生吞我们的肉,这点场面你就受不了?你也太毛躁了!你记住,我们统领从不和不相干的人置气。我们干的就是不招人待见的事,生前死后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别太把这些身外物当回事。” 缇骑面红耳赤,低着头不说话。 …… 张公公赐葬白云寺,丧礼办得很隆重。 京师百姓听说他是为劝谏嘉平帝而死,自发赶到白云寺为他送葬。朝中官员不满钱兴跋扈,失望于嘉平帝对钱兴和郑氏族人的袒护,也相约成群前去祭拜。 白云寺脚下十里山路,一片缟素,哀者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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