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我一语讥笑太子妃村气,小黄门跟着附和,时不时一阵哄笑。 郑贵妃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一句也没听进去。 既然皇帝爱她,为什么不能册封她为皇后 只因为她是宫女出身,又比皇帝年长,就不配当皇后?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想册封她当皇后,大臣凭什么反对?关国本什么事 关那些酸臭儒臣什么事 关民间那些贱民什么事 他们情投意合,想做一对恩爱夫妻,有什么错 一个个的非要多事,天天上书骂她是妖精,一个接一个往宫里塞美人,企图分她的宠,害得她当不了皇后,害死了她的宝儿?郑贵妃眼皮低垂,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北风吹过的雪,凝冻在枝头。 一股说不尽的凄冷之气。 宫女看她面露疲倦之色,以为她累了,忙和其他人对了一个眼色,上前服侍她宽衣就寝。 狮子犬摇了摇尾巴,从郑贵妃的膝上跳了下去。 宫女笑着啊了一声,指着狮子犬直笑,“真是淘气。” 郑贵妃低头一看,狮子犬的爪子勾破了她衣服上的金线花纹,带出长长几根勾丝。这衣裳是江南送来的新料子制的,一匹据说价值百金,花样纹路新鲜,阖宫只有郑贵妃宫里有。 她拍拍被狗爪子挠烂的地方,笑骂一句小畜生,目光落到自己手背上,心里蓦地一惊。 这是她的手吗 干枯,苍老,布满皱纹。 她记得自己的手圆润白皙,五指修长。以前当宫女时每天要做活计,其他宫女的手都很难看,唯有她的手洁白修长。她最得意自己的一双手,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过她这双手看起来像贵人的手,她以后肯定是享福的命。 这话后来应验了,她真的成了贵人。 当上贵妃以后她不用做活,每天锦衣玉食、呼奴使婢,连路都不怎么走了,人养得越来越胖,皮肤一日比一日白嫩,宫女每天用花露给她洗手,抹香膏,搽香脂,她平视都戴护甲,指尖养得鲜花一样娇嫩。 皇帝最喜欢拉着她的手和她说心事,她的手怎么会这么难看?郑贵妃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定了定神,抬起手细看。 她没看错,这真的是她的手。 一双老去的手。 年华易逝。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皇帝还正值中年,她却不再年轻了。 她是凡人,不可能永远年轻。 再美的美人也有白头的那一天,古往今来,谁能青春永驻?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涌上心头,郑贵妃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心头涌动的那种无力和苍凉,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紧紧攥住了,那东西很强大,很强大,强大到即使连皇帝也帮不了她?她不自觉发起抖来,心在发颤,双手也在颤。 宫女见她望着自己的手发怔,小声唤她“娘娘” 郑贵妃抬起头,盯着宫女那张年轻漂亮的脸看了半天,再低头打量自己,暗纹薄纱底下的肌肤衰老松弛,不复年轻时的紧致,最近胳膊上还长了几点圆斑。 赵王妃、德王妃、庆王妃,不论高矮胖瘦,都是青春年少的美人,站在一起给她行礼的时候,一把水葱似的。 郑贵妃每天耗费在镜台前梳妆打扮的时间越来越长,粉扑得越来越厚。 前几天皇帝还和她开玩笑“贵妃近来胖了些,瞧着更像菩萨了。” 那不是发胖,她只是不再年轻罢了。 郑贵妃慢慢抬起脸,双眼血一样红。 宫女被她阴鸷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这一个畏惧的姿态彻底激起郑贵妃的火气,她突然一巴掌朝宫女脸上甩去“贱货” 宫女冷不丁挨打,趔趄了一下,没敢哭出声,先稳住身形,低头跪在脚踏上,瑟瑟发抖。 郑贵妃看她细腻洁白的脸上迅速浮起的红肿,怒火更盛,坐起身,扯住宫女的衣裳,硬把人提了起来,噼里啪啦又是几个大巴掌“贱人,你也想勾引皇上” 宫人们都被郑贵妃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着了,一个个呆立不动,不敢上前。 郑贵妃手上戴了护甲,金镯也厚重,磕在脸上就是一道伤口,眼看宫女被打得奄奄一息,众人心底生寒,怕贵妃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想劝,又怕贵妃迁怒。 还是小黄门机灵,忙弓着腰往前跨一步,拉开满脸血的宫女,赔笑道“娘娘息怒,她哪里来的胆儿呢宫里谁不晓得娘娘是爷爷心尖尖上的人” 一边说,一边推搡着宫女,一边轻轻扶住郑贵妃的胳膊,托着郑贵妃保养得宜的手,心疼道,“哎哟,娘娘仔细手疼,奴看了都心疼,爷爷晓得了,又要骂我们伺候不尽心。”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忙拉开挨打的宫女,取来铜盆热水巾帕香皂,伺候郑贵妃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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