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居内宫的周太后出面说要为皇孙们选妃,嘉平帝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周太后以给众皇孙选妃的名义采选秀女,一来给儿子嘉平帝和郑贵妃留足脸面,二来将皇太子摘出去,以免嘉平帝因为谢太傅的事迁怒于太子,三来也是未雨绸缪,提防郑贵妃插手太子妃人选。 朝野内外对这场选秀的真实目的心照不宣。 所以当宫中内侍暗示贺枝玉可能入东宫服侍皇太子后,贺老爷震惊之余,既喜且悲。 皇太子身份高贵,女儿能够进宫伺候太子是祖宗积下的福分,他当然高兴。 但想到自家门第寒微,祖上几辈连个主簿、文书之类的小官都没出过,又难免为女儿的前途忧心。 而且人人都知道郑贵妃想加害皇太子,女儿成了太子选侍,会不会受连累? 贺家人又是高兴又是畏惧又是忐忑,没有心思张罗过年的事,草草收拾了行礼,随内侍北上入京。 贺金兰自小和表兄定亲,两家定下年底成婚。表兄一家正好也在京师,贺老爷便把她也带上,准备让她在京师完婚。 进京后,贺老爷在内侍的照应下赁了间宅院住下,等待宫中召见。 他们在京中住了快两个月,天天巴望着能和贺枝玉见上一面,但宫中规矩森严,秀女不能出宫。 期间时不时有宫中内侍登门,告知他们贺枝玉的消息,以解贺老爷夫妻俩的思女之情。 前些天内侍终于带来一个好消息:周太后慈和心善,怜惜秀女,决定趁着天气晴好带着秀女们去西苑游春踏青,顺便宴请京中众诰命女眷,届时秀女的家人可以一同入西苑赴宴。 …… 嘈杂喧嚣渐渐远去,马车远离主街,在一道城门前停了下来。 守卫验过文书符节,盘问仆从,撩起帘子检查车厢,和引领的内侍交谈。 他们检查得非常仔细。 金兰回头张望,发现后面渐渐排起队伍。 今天去西苑赴宴的还有诰命夫人们。她们乘坐的马车明显比贺家的要豪华,跟随的仆从也气质不凡,衣着鲜亮,连随车的婆子养娘手腕上都套了成对的大金镯子。 金兰看得咋舌。 她注意到各家仆从老老实实按照顺序排队,虽然偶尔会因为守卫的粗鲁举动而微微皱眉,但绝不会开口抱怨什么,个个举止从容有度,完全没有跋扈气。 金兰再回头看自家仆从,养娘从没见过大阵仗,早就吓呆了,她的丫鬟剪春一脸惶恐,就连祝氏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守卫确定祝氏和金兰等人的身份,终于挥手放行。 西苑在紫禁城西边,从辽代至本朝曾几经扩建,是皇家园林中规模最大的宫苑。太液池清波粼滟,荷萍簇锦,两岸杨柳垂丝,古木参错。小山曲水,奇花异果,玲珑有致,别有天地。离宫别苑、亭台轩榭坐落在天然青山碧水之间,飞阁丹楼,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壮阔秀丽,恍如人间仙境。本朝帝王深爱西苑风景,时常游幸。 离西苑越近,道旁的景致愈发清幽,如果不是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手执缨枪的卫士戍守,金兰差点要以为自己回到山清水秀的家乡了。 祝氏性情严厉,心里又记挂着女儿贺枝玉,一路上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金兰紧握高丽扇,小心翼翼缩在车厢角落里,圆溜溜的杏眼努力捕捉窗外景色,樱唇轻抿,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免得祝氏发脾气。 她倒是不怎么为贺枝玉担心。 她了解妹妹贺枝玉。 贺枝玉从小志气大,眼光高,县里门当户对的小官人,她一个都瞧不上,进宫对她来说正好是施展才华抱负的好机会。 金兰喜欢贺枝玉,以己推人,她觉得宫里的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喜欢贺枝玉。 又聪明又标致的小娘子,谁不喜欢? …… 道旁身穿不同服色的卫士越来越多,骑马跟在车外的内侍看到远处高耸的围墙和守卫森严的望楼,示意车夫快到正门了。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停了下来。 内侍在帘子外面小声提醒:“夫人,到了。” 祝氏精神一振。 金兰跟着祝氏下了马车,没敢到处乱看,按着养娘教的那样乖乖站在祝氏身后,老老实实盯着脚底下铺了层薄薄黄土的泥地看。 只听等在宫门前的小内侍和祝氏寒暄几句,慢悠悠道:“只宣了夫人。” 祝氏一愣,指指身侧的金兰,“不是还宣了小女贺阿妹?” 金兰恨不能捂脸,她的大名是贺阿妹。 小内侍没有鄙夷金兰的大名,扬扬手里的烫金书帖,冰冷如霜:“许是您记错了,这单子上只有夫人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人”三个字咬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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