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早已滚落成习惯,说来就来。那双眼睛空洞而无神,镶嵌在苍白的小脸,如同一块白色幕布抠了两块深深的大黑窟窿。 “表哥,今儿咱们不妨把话说明了,想当初,你是因为追不到人家,才无奈娶的我,是不是?而这个孩子,他又是怎么来的,你比谁都清楚……真是滑稽可笑,你不想娶我,你就明说啊,可怜我们母子在你手底下过日子……” 这时,恰有源源不断的宾客来。关承宣觉得他丢不起这个脸,对女人厉声一喝:“滚回去!” 女人咬着牙,含着泪,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就回到了厢房。 关承宣看着女人孱弱消瘦无比的身影,只觉愚蠢而可笑。 事实上,这么些年,自从去边境参军回来,他也历练不少,成熟不少。他被朝廷封为中将上将,可以名正孝顺地继承老侯爷爵位了,再不是曾经那个鲁莽无知、只靠着祖上荫功混吃等死的富贵纨绔子。他经历过战场的九死一生,看过战场上太多的流血和牺牲。他从回到侯府后,就一直在尝试着放下与遗忘。 顾峥,最后不过只是他胸口的一颗朱砂痣和白月光,他拼命努力地调试自己,人都是应该往前看的,而不应该只停留在过去。他觉得应该好好跟眼下这个女人过日子,于是,他尝试过,努力过……可然而,却到最后…… 像如此这般吵闹竟成了他和女人的家常便饭。 . 顾峥眼睛突然意外失明,那时,她还没有被症断出是雪盲症,很多人都以为她要瞎了。堂堂一个晋王妃,突然要成瞎子,自然会传到很多人的耳朵。 关承宣一听这消息,便决定再也什么不管,什么也不顾,去晋王府亲自探望她。 江碧落看着男人匆忙而焦急的身影,她手上还抱着她孩子,一边冷嘲热讽:“呵,你心疼了是不是?人家有她自己的丈夫心疼,还用得着你去吗?” “表哥,啧啧,你看看你这样子,像不像个小丑!” “……江碧落!” 终于终于,关承宣忍无可忍了。“我总算是懂了,你以前的什么娇滴滴,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的,都是假的!什么弱不禁风,风吹就倒,都是装出来的!” 这个女人,才是最命硬最坚韧的一个吧?她的眼睛和说出来的话,像刀,像利刃,能够杀人。 他终究错了!这个女人,压根儿就没他想象的那么脆弱! 关承宣拂袖而去。 女人还在背后数落责骂:“她那就是报应!” “关承宣!她既有本事让你一辈子对她念念不忘,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就是个狐狸精转世?所以,她现在眼瞎了,是老天爷在帮我收拾她呢!——你不准去!你要去了,我立马死给你看!”说着,就要找刀子割脉扎胸。 关承冷哼一声,压根儿就不理她。 “少奶奶!少奶奶!” 屋子里,一堆丫鬟婆子的劝,抢的抢江碧落手上的利器剪刀:“使不得!你可万万使不得!你还抱着个孩子呢!你和世子爷吵归吵,可——” 声音噶然而止,一屋子静了。所有人都像被一桶桶铁水浇在头,全成了塑像。 关承宣慢慢、慢慢地回转过身…… 小婴儿的哭啼,先是很响亮的一声,然而,短短一瞬之间,像被一双大掌掐住了他的喉,他的哭啼彻底在整个屋子终止。 江碧落呆呆地,看着眼皮底下空空如也的两手,身子一栽,倒了下去。 . 江碧落在那天之后,她就彻底疯了,精神涣散失常,不知白天黑夜,手里始终抱着个枕头坐在床上摇:“小宝宝,快睡觉,不蹬被子不蒙头……” 关承宣也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是抱头哭泣,就是像具行尸走肉,不吃也不喝。“祖母……” 他的老祖母时常去看他,陪他:“你说,孩子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 “他常常对我笑,虽然看着是那么瘦小,却长得和我是一模一样……你说,他有什么错?” “祖母!是我杀了他!是我不该跟她吵!我该让着她!” 他把脸深深埋在祖母的怀里,老祖母眼泪刷刷刷地流,拍着他,“孙儿,这不关你的事!是那孩子和咱们家无缘!他和你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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