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雪时微微一怔,果然不见阎翡踪迹。 以阎翡古板守礼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告而辞?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掠过一缕不详感。 这隐晦的不安很快到达了极致。 内侍捧上来的菜,乃是一品炙鹿肉,最是筋道,那些年迈的老臣牙口不便,便有内侍配了薄如蝉翼的银匕,为他们剖划。 解雪时素来不爱沾这些荤腥,但见这银匕制式精巧,锋芒内敛,仿佛名家手笔,便信手取来把玩。 谁知道那银匕光滑如鉴,锋刃又奇薄,他心神不宁,竟是指腹一痛,被割出了一条细狭的口子。 自他剑术大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受剑刃之伤,着实不可思议。 红珊瑚珠似的血,立刻滴坠到了银盘上。 啪嗒。 与此同时,殿门再一次被撞开了,五六个禁卫,竟然压制不住一个浑身浴血的妇人,任由她跌跌撞撞,号哭着冲入殿中! 那妇人云鬓蓬乱,满面血污,被泪水冲出两道白光光的泪痕,这才得以略窥其本来面貌。 解雪时一见之下,终于色变! 第24章 妇人怀中鼓鼓囊囊的,还裹了个直挺挺的小儿,两条腿上还套着纨裤,那张脸却歪靠在母亲怀里,猩红一片,分不清是妇人腮上淌下的血泪,还是他口中咳出的血水,二者难舍难分,直如一股血泉。 妇人挣扎着膝行了数步,赫然留下了两条赤红的血路。 这妇人正是阎翡的夫人,阎刘氏! 解雪时霍然起身,正要传来太医,问个究竟。 那妇人一双被血污浸透的黑眼珠却猛地凝在他面上,像一柄淬了毒的铜剑那样,直要往他眼里拧。 她喉底嘶嘶作响,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解雪时的手臂上,妇人的满口银牙,竟在这一瞬间锋利如成排短匕,解雪时的官服瞬间被鲜血浸透。 “都是你!都是你招来的恶鬼!”妇人厉声号哭道,“若不是你当初毒杀太子,先皇后怎么会来索春儿的命!” 解雪时霎时间面色雪白。 阎春乃是阎翡独子,如今尸身却已僵冷。 “你解雪时得了权,哄了个趁心的傀儡上去,只手遮天,为什么报应却到了春儿身上?” 解雪时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只是闪电般伸出手,在她下颌处轻轻一扣。那妇人这才松开两排浸了血的银牙,凄厉地惨笑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双冷定如铁的手,在微不可见地发抖。 “阎翡呢?” “他死了!就在刚刚,被刺死在了案桌上,解雪时,你好狠的心,是知道了他手里的衣带书,想夺到手里吗?” “什么……衣带诏?” “一派胡言!”赵株拍案道,“哪里来的疯妇人,密谋行刺,还不压下去!” 那妇人又癫狂地尖笑起来:“你这个蠢物,不过是解雪时捏在手里的玩意儿罢了!你哥哥被他一杯鸩酒毒死了,你还敢信他?” 她哆哆嗦嗦地,从小儿贴身的汗巾里,扯出了一幅残破的衣带来,竟是往半空中一抛。 那衣带被点点血污浸染,只能看出上头潦草的血字,大概是情急之下,咬破指腹写出来的。 那衣带落到了沈梁甫手上,几个老臣聚起来一看,面色便是大变。 “父皇属意于孤……已承大统……奸佞……解……阴谋篡位……鸩杀于孤……哀哉……孤永难瞑目!” 是废太子的字迹。 “我家大人得到这封衣带的时候,本是深信你解太傅为人,秘而不宣,这才能把这段阴私藏了这许久,想不到你解太傅终究要赶尽杀绝!”妇人道,“那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怕是只有你解雪时清楚了!可怜我的春儿,春儿……倒是被豺狼掏了心,叼了命去!” 赵株道:“你佯造血书,好大的胆子!将这妇人押进诏狱,朕要亲审。” 他话里话外,回护的意思,已经到了一叶障目的地步。 沈梁甫当即捧着衣带,长跪在地上,道:“陛下,这妇人神情癫狂,不似作伪,解太傅同此事脱不了干系,臣恳请陛下,也将解太傅羁押,待审出个清白是非,再做定论!” “朕的太傅,怎可受此无妄之灾?简直荒唐!” “兹体事大,不可徇私!” 沈梁甫一开口,身后的一排老臣便也跪倒在地,齐呼起来:“陛下,不可徇私啊!” “朕不准!” “那臣等今日便死谏于此,也定要铲除这祸乱君心的佞臣!” 沈梁甫竟是直呼佞臣了。赵株面色铁青,额角直跳:“你们这是诚心不让朕过这个寿辰了?”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 “你简直……” 赵株羽翼未丰,朝政又是解雪时一手操持,民怨一起,哪里弹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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