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停留在他视线中的,并非一具赤裸而柔软的胴体。 莲目美人其实颇有可取之处,她生得很美,那对白云般柔软的胸脯,微微震颤,鬈发垂落在那双翡翠青的眼珠边,看起来像是袅袅的溪云里,卧着一轮翠绿无暇的月亮。 她乘着七宝楼船的一路上,有无数人盛赞过那半遮半掩的温柔乡。 而如今,她的胸脯上却卧着一只肥美的老鼠。 灰毛凌乱,尾巴足有一管狼毫那么粗,还在微微抽搐。肉棕色的鼠爪,被细线捆住了,四面张开。 内侍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从水沟里逮住这么个冤家。 老鼠的肚皮被破开了,里头鲜红的脏腑仿佛霉变的浆果,油汪汪地淌满了那片雪脯。 老鼠垂死挣扎,她就跟着哆嗦起来。 “朕的汗巾子呢?”赵株不耐道,“你哆嗦什么?” 也合该这莲目美人倒了楣。她被送进宫,本是盼着笼络小皇帝来的,谁知道刚施了些手段,帮小皇帝宽了衣带,就失手扯落了他贴身掖着的汗巾子。 她悄悄拾起来,这一看之下,脸色就吓得煞白。 这避火图上绣着的,赫然是当朝太傅的脸! 乌发散乱,星目半阖,唇上还沾了点犹带腥气的白液,那种婉转可怜的情态,简直比妓子还不堪。 那位莲目王下死令要笼络住的权臣,她也曾远远觑过一眼,果然素淡雅洁,色如冰雪,令人生不起亵玩之心。如今却以这种冶艳的姿态,被绣在了天子贴身的汗巾里。 她窥破了天家阴私,却在鬼使神差间,悄悄藏进了衣裙里。 小皇帝笑嘻嘻的,仿佛浑然不觉,还邀她到阮桥边赏白芍。 她稍稍定下心来,心知这皇帝糊涂惯了,乃是个软柿子,处处受太傅钳制,估计弄丢了这要害东西,也不敢大张旗鼓。 谁知刚到阮桥,赵株就暴起发难了。 “奴婢冤枉!不知那汗巾是何模样?陛下方才小睡过,许是磨蹭丢了?若非爱物,奴婢也颇工女红,愿为陛下再绣一方。” 赵株笑道:“哦?难不成,是朕的寝宫里进了耗子?” 小皇帝酷肖其母,笑起来时,一派少年人的天真之色,她心里又是一松。 “陛下说笑了,这寝宫之中,哪会有那肮脏之物?” 赵株道:“那可不见得,审一审就知道了。” 几个内侍捉了耗子来,强令她剥了薄衫,竟以胸脯为砧板,生生寸磔了一只老鼠。活物腥臭的热血,混合着毛发的肉糜,飚溅了她满身满面,她这才惊叫出声,浑身抖得如同糠筛一般,骇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叫什么?”赵株道,“朕审的是老鼠,你可莫胡乱攀咬。” 赵株手指上湿漉漉的,都是老鼠肚皮里的污血。他随手抹在莲目美人的腮上,定睛一看,竟是又笑了起来。 他抬腿踢了内侍一脚,问:“上回演到哪一出了?” 内侍弓着背,被踹得滚了半圈。 “回,回禀陛下,到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了。” 小皇帝这些日子设法得了一套水浒,一见之下,茶饭不思。偏巧这些日子解雪时没空管他,他索性在阮桥边搭了个戏台子,令内侍涂脂抹粉,闹哄哄地演给他看。 前阵子演生辰纲的时候,他还非闹腾着在酒水里洒蒙汗药,宫里哪来的这些劳什子? 一把五石散投下去,几个内侍身上的汗跟发洪一般,踩着寸把高的厚底靴,脚软如棉絮,在戏台上颠来倒去,团团地乱转。 小皇帝在台下拊掌大笑。 那些内侍无不在暗地里啐他,昏君! 这会儿他支着下颌,显然又起了荒唐心思,道:“你看这哭哭啼啼模样,倒是能演一出杀阎婆惜。去取朕的短刀来。” 内侍又被唬得三魂去了七魄,心知他素来顽劣,下起手来从没个准数,指不定就闹出个肚烂肠穿的惨事来。 赵株不耐道:“还不快去?” 他方才坐得没个正形,乌发也散乱下来了,鬓角濛濛的都是汗气,细眉凤目,衬着一张雪白的脸,仿佛阴阴柔柔的病芍药一般。 内侍哆嗦着手把短刀递过来,他反手抽出,一手捉着莲目美人的长发,用那明镜似的刀面在她脸上拍了拍。 莲目美人尖叫一声,被他扯得头皮生疼,眼见着刀刃抵在自己的鼻梁上,映着一双惊惶湿润的眼珠。 赵株俯首下去,轻声耳语道:“朕的东西,也是你能肖想的?”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陛下,陛下,奴婢不敢了,陛下饶命啊!” 赵株又和善道:“你这双眼珠子,生得翠绿,倒是跟豺狼有点相像,可惜,太……” 他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记破空声!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