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又说了几句,她仍一声不吭,只两只手紧紧抓着薄被。 见此,瑞王轻轻叹气,也不再多言烦扰,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方大步离去。 他人一走,春芽打帘子进去,将走至拔步床边,便听人声音沙哑,“出去!” 春芽看着她眼上白布,伏在床边,柔声道:“小姐,该喝药了。” 楚华茵一把挥手,卡着喉咙,恶声道:“滚!” 春芽无法,只得悄步退下。 屋里没了人,楚华茵怔怔出神,脑中盘旋着今早下人嘴里的议论。 国师,她那表妹成了国师? 梦里那个装得清纯无辜,只会靠着一个又一个男人上位的恶心女人,居然成了国师? 真是太可笑了! 楚华茵嗬嗬嗬地笑出声,阴森渗人。 她从五岁开始,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做同样的梦。 梦里的主角是寄居在侯府的表小姐,她温柔,她善良,她是春江水,是溶溶月。 兄长爱她,冯知愈爱她,瑞王爱她,太子爱她,裙下之臣不计其数。 从侯府到东宫,从椒房殿到长信宫,那个女人一步步从孤女到皇后太后甚至于太皇太后,一生荣宠加身。 而她楚华茵在梦里是正儿八经的宣平侯嫡女,伯府夫人,却只是她路上的踏脚石,她登天的一步石阶,被生生踩落在泥地,最后凄惨地死在火海里。 梦而已,她原本是不信的,也没当回事。 毕竟父亲没有像梦里那样继承爵位,她也比梦里多了一个小叔。 可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一天,那个人人为她痴狂的表小姐入京上府了! 人都上门了,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楚华茵想着一年多以来的事情,突然有些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断了宁莞所有的路,她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可不过数月她就摇身一晃成了国师,而她却成了眼无一物,凄惨可怜的瞎子…… 楚华茵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紧咬牙关,万分怨毒,“郗、耀深!” 她拽着帘帐,猛地挺起身来,面上俱是阴翳,“你们不叫我过好,同归于尽又如何?春芽!” 春芽一直守在外面,听见声音,匆匆进来,“侧妃?” 楚华茵坐在床上,“我要进宫,我要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春芽迟疑道:“侧妃,现在有些晚了,不若明日吧。” 楚华茵:“那就明日,你记得,不准与王爷知晓。” 春芽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飞快地应了声是,出门去端过药碗来,劝道:“您先把药喝了吧。” 楚华茵这回没说什么,接过药碗,一口灌下将酸苦的药汁子尽数饮尽。 瑞王府的心思旁人不得知晓,宁莞将熬好的乌木霜密封在黑陶罐子里,看了看房中漏刻,才申时过半。 从药房出去,临近湖边,就见芸枝支着手撇了片粉白色的莲花瓣,正和旁边的浮悦浮仲说话。 宁莞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缓步过去大声招呼,“我有些事情去画室一趟,晚饭也不必叫我。” 她总往画室去,也不爱叫人打扰,芸枝早习惯了,应道:“晓得了。” 宁莞笑笑,转身从小径而过,上了窄廊。 上次买回来的画册还搁在案几上,每日有人打扫,干干净净地也未落什么尘灰,她翻了几页,最后停在裴中钰那面上。 云空蝉出生较晚,并未见过裴中钰,她的这幅画是照着旁人临摹的,初初看着也只有两三分相似,但意境倒是颇好的。 绿树青山,残阳水湾,骏马侠客,七分潇洒写意,三分宁和细腻。 宁莞拿着画看了看,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起身置好烛台,取火点香。 …… 这是一条林间道,两边古树参天,隔出上头一方湛蓝湛蓝的天。 尽头是一湾河溪,上头架着平坦的石桥,已经漫过了水。 宁莞再四下打量,发现周遭并无人迹,只隐隐约约能听见远处有些声响。 她在路边树下站了会儿,夷犹半刻还是小心谨慎地循声而去。 声音是从河溪对面传来的,她也不打算过去,借着丛林隐蔽靠近河边一个老梧桐树,藏在后面支了支头。 对面是以身穿藏蓝色衣衫的男子为首的十数人,旁的皆是短褐长裤的装扮,手里多握宽刀,环在一处,团团围着一人。 宁莞还没瞧清楚,那头便开始动了手。 裴中钰往后一掠,避过迎面而来的刀刃。 尘沙土,青落叶。 九州一剑以剑盛名,然不用剑,也照样是江湖武林第一人。 几片柔软无害的小小叶子,便转眼能取了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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