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桌布褶皱,看到了熟悉的木制烟斗。烟姨正停在某扇门前,背对着小桌,动作利索地掏出一大串古旧的金属钥匙,逐把拨弄。 唐亦步打量了会儿烟姨的站姿,在她无声开门的那一瞬,轻手轻脚地钻出桌布,在她的视角盲区里小心移动。走廊的地毯和少年的身形让这件事难度下降不少,烟姨只顾着推门,最多就是左右望了下,不难应付。 进门才是最容易暴露的环节。 唐亦步鬼魅似的跟在她身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像是黏在对方影子上的一页薄绢。烟姨的动作熟稔果断,唐亦步屏住呼吸,猫似的移动步子,随对方身体的旋转调整动作,一阵风似的随烟姨闪进门内。 随后他真的迎上了一阵风,还是冰刀似的寒风。它们卷起雪片,毫不留情地削过他的面颊。唐亦步很确定,他们并非进入了一间房间,而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扇带领他们过来的门被烟姨关上,没过几秒便消失了。 这会儿他们正站在一个破落的钢铁城市内,巨大的烟囱在不远处喷出滚滚浓烟。空气里塞满木炭燃烧特有的气味,但微妙得缺少了点真实感。 街上没几个人,所有建筑都将门窗紧闭。天色很暗,只有那么几栋房屋里亮着灯,映亮了挂在房檐上的冰棱。烟姨正拿着她的木头烟斗,踩过满是泥泞雪水的路。黑暗厚重的天空黏在这个破落的城市上方,隐隐有碾上大地的趋势。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女人的脊背又弯下几分。 唐亦步认得这地方。 早已毁灭的1024培养皿立于他的面前。 唐亦步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它的毁灭。寒冬如同慢性毒药,将它的目标浸在绝望里,缓慢而坚定地逐个杀死。 最后的火星熄灭,燃烧的浓烟散尽。在mul-01做出清理重置前,1024培养皿注定化为冰封的死城。眼下它的幽灵却在他面前飘荡,一副在死亡前挣扎的模样。 一个人的精神不可能径直通向现实。自己敢跟上来,只不过因为烟姨的真实身体和他共用一套装置,自己不至于因为装置配置不同而陷入未知的危险境地。 前提是他跟紧她。 唐亦步拭去融化在脸上的雪水,没用太多时间来回忆过往。他搓搓冻红的双手,在脑内用力想象御寒用的袍子。 不多时,唐亦步身上多了件宽大的制式黑袍。厚薄恰到好处,袖子有点长,遮住了他大半个手掌。如果把带着毛绒边的兜帽稍稍向下拉一些,从成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个下巴。 唐亦步将领子系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又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伪装人类幼崽的要点,给自己的兜帽上又加了两只毛茸茸的布片耳朵。虽然看不出是个什么动物,但这件袍子上的压抑味道散去不少,更像是正常孩子会穿的款式。 再加上足够遮住下半张脸、带有难看花纹的手织围巾,这副打扮应该能把人们的疑心压到最低。按理来说,他应该把眼睛的颜色也换成普通的褐色,这样被识破的风险会降到最低。 然而他迟迟没法进行具体想象——一旦他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阮先生吻上眼皮的记忆就会自顾自冒出来,伴随嘴唇碰触的柔软触感和湿润温热的呼吸。 对方真的很喜欢这双眼睛。 算了,这个细节带来的安全性只是锦上添花的程度。唐亦步又把柔软的兜帽边缘向下扯了扯。 现在也不是细数阮先生给自己造成了多大影响的时候。 烟姨独自走在前面,枯瘦的背影像是随时会被暴风雪吹散。唐亦步吭哧吭哧地跟在后面,在暗处悄悄行走,地上的积雪差点没过他的脚踝。 他看着她走到烟囱附近,随后进了1024号培养皿里最大的俱乐部。 在永无止境的严冬中,这里曾经是人们唯一能够找点乐子的地方。人们聚集在一起,空气会暖和不少。他们在室内燃上火,玩一些傻兮兮的简单游戏,喝用罐头煮的豆子辣汤。 现在室内的火堆还燃着,豆子汤在锅里噗嘟噗嘟翻滚。人却少了不少。烟姨进了门,在室内人最多的桌子旁坐下。一同在座的还有五六个人,各个表情严肃。 如果从正门走进去,自己瞬间就会暴露。好在他在真实的1024号培养皿待过不少时间,对这栋建筑的结构了如指掌。 唐亦步绕到建筑后侧,挤进一个格外狭小的暗巷。他所熟知的老旧破洞还在原位。 这个洞存在了很久,巷子有墙挡着,无论寒风还是野猫野狗,哪个都进不来。而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洞口也略嫌狭窄。物资有限,最后谁都没有管它。 它对自己现在的体型来说倒是刚好合适。 唐亦步挤进建筑内部,从堆积的干树枝和枯草堆里挣扎出来。这里算是俱乐部的后厨,而想象食物耗时又耗神,他干脆地打开柜子,给自己弄了几罐冰凉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