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边边角角的记忆蹿出来。然而就算他努力集中了精神,废墟海里那段记忆再次冲上,阮闲的脑子里又响起那首要命的《亦步亦趋》。 他在记忆里找到的警戒是真的,被吸引的感觉也是真的。 没有太多记忆的稀释,唐亦步带给他的情绪如同一枚尖利的钉子,嵌在他厚厚的保护壳上,让他得到不安、疼痛和一丝来自外界的风。 自己想起来的只是一小部分,阮闲心想。他不该过早放任情绪自由生长,应当把所有的情感牢牢攥在手里,足够的冷静和理性才是存活下去的关键。 然而虽然道理很是明晰,那些情感却变为流沙,他很难把它们牢牢控制在手里。 终于,阮闲停下步子,望向面前几株盛开的梨花,准备打理清楚脑中不断翻滚的记忆浮沫。 在被孟云来收养之后,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身体状况逐渐恶化。自从踏进孟云来住所的门,获得研究所的职位之前,阮闲再也没能外出一步。 为了打发时间,他会问很多问题。 作为她研究方面的助手,他会像一个真正的研究者那样向孟云来请教学术问题。考虑到可能随时登门访问的客人,大部分时间,阮闲也会做出些“符合实际年龄”的发言和举动,从一个孩童的角度提出疑问。 但只有一个问题他不会问。关于感情,或者更详细点,关于爱本身。 阮闲不喜欢凭借空想推断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这也不是能从孟云来一个人那里取得的答案——亲情、友情、爱情以及更为复杂的感情,他只能说在理论上了解。脑部的病变给了他足够冷淡客观的角度,结论相对单纯得多。 就大量案例看来,被人们歌颂的“爱”可能并没有他们梦想中那么牢固。无论是哪种类型的爱意,绝大多数情况下,根底都是基于物质利益和精神上的满足感。 它可以是无私的、博大的,也可以脆弱得可怕。 通常人们渴望被爱,潜意识更倾向于爱意普遍存在。哪怕受到不小的伤害,或者保留一段交易似的关系,仿佛只要相信对方和自己之间存在感情,一切现实都可以被扭曲和抹消。 阮闲从未真正碰触过这些微妙的情感,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想要它。 【我能告诉你它的颜色、形状、大小、气味,甚至把营养成分列出一个表,把细节写成一本书。可你还是不清楚它的味道,因为你没有闻过,没有尝过,你只能想象。大多数人都能接受这一点。】 唐亦步的声音又从脑海中某个角落挤出来。换个角度来看,那仿生人说得没错,那些特殊情感曾经是他的品莱树莓,他只能想象。 可如今它不再是了。就算阮闲只懂得理论,在当前筛除了大部分记忆、近乎纯粹的状态中,他依然能够为那份吸引力背后的感情下个结论。 暂时撇开对方未知的威胁,撇开对方并非人类的事实,他喜欢唐亦步——无论是肉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 更糟的是,这与对方是否对他抱有好感无关,自己被刻意诱导影响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看来自己目前面对的事态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他为什么要你过来?”阮闲摸摸在一边百无聊赖追花瓣的小型机械。 见阮闲招呼自己,那个银白色的助理机械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它偷偷摸摸挤进树丛,避开监控,神秘地张开一侧的盖子。 阮闲在里面发现了记忆里曾出现过几次的腋下枪套和两把血枪,以及一只三只小眼亮闪闪的球状机械生命。 确定阮闲看清之后,那只小球啪地把助理机械的壳子合起,又开始操纵着它晃晃悠悠地漂浮,动作里多了几分得意的味道。 阮闲好笑地摸摸那圆滚滚的机械,终究决定把自己的新发现埋在心底。这份缥缈的“喜欢”只是他腐烂已久的人生中那一点点火星,很快就会熄灭下去。 毕竟他不希望它成为破绽。 阮闲又看了眼面前的盛开的梨花,坚定地转过身,开始向自己的病房前进。 傍晚。 余乐把自己包在整齐的正装里,眉毛紧紧锁着。他的眉眼本来就锋利,乍看起来倒有点上得了台面的忧郁气质。只可惜,他一开口,那份正经人的气息便荡然无存。 “老子要被这领子勒死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季小满又穿回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