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见她当真无精打采,起身看了她一会子,方才心事重重地走。 杨丫儿递了一杯温水过来,“夫人,郡守当真担心你。” 那是自然的,他伤了的时候,她也是真担心他。 “他对你好,你不该赶他。若是凉了心,怎么好?” 顾皎笑着躺床上去,“我病了,还得耐烦着安抚他?夫妻不该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杨丫儿不吭声了,喂她喝水。她润了喉咙,又咳了几声,“我知你们担心,其实不必。郡守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当真要作甚,谁说也不好使。” 说完,她缩被窝里,将自己完全地盖起来。 顾皎刚穿来书中,对一切迷惘得很。为了活命,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周遭,完全封闭了内心,只让脑子高效运转。她不必思考合理性,将一切人物都当做npc,即便面对鲜血各种恐慌,但也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工具人而已。因此,她内心不必有各种负罪和道德上的愧疚,活得也还算好。 可缠着李恒,当真是用了许多真心。她一个爱情苦手,反复回忆各种恋爱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一门心思要将他勾搭到手。那些办法倒是有效,她自己也还算沉得住气,事情仿佛很顺利。可书上教了一切,唯独没说的是戏演久了,会当真的。 李恒会笑会怒会伤会痛,也会真心实意地叫她皎皎。他越是爱护她,越是拿当她一个人,她的心便越痛苦。只因和这世界的联系越深,便越不能将他们只当书中角色去看待,反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人,难免就牵扯两地的差异。即使顾皎懂战争的残酷,可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弄出来的枪炮收割大片生命;她也知晓乱世人命不如狗,但到底也忍不下有人在自己面前为奴为婢,拿命不当命。 许星说得没错,顾皎是心病。她自己知,魏先生知,李恒更知。 顾皎将头严严实实地盖起来,眼睛闭得死紧,可眼泪却不听话地落下来。心里涌动着不知什么,既是悲哀,也是某种柔情,只有借着眼泪才能释放出来。她纵然能将后世某些容易实现的技术搬过来,改善许多人的生活,却无法立刻散播自己的思想,踏平几千年的文化鸿沟。 这种无奈,比挣扎着活命更要沉重些。 顾皎迷迷糊糊睡着了,好久没来的噩梦也来了。她胸中燃着一团火,十分想要找个人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来此处?又为什么是她要换了顾皎的命运?她来,是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还是一群人?可这一群人改了,那这个天下呢?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既不能像圣人那般将天下扛在肩膀上,也做不到对一切的恶熟视无睹。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或者干脆走了?可是怎么离开?高复呢?高复的脸更是藏在云雾中一般,怎么去扇风都没法弄走那团雾。她着急啊,四处寻找能燃烧的物品,想堆一个火堆来,可找了半晌,连跟树枝都没找着。 她在梦里挣扎,手脚自然乱蹬乱舞起来,待猛然撞上什么,醒了。 睁眼,李恒已经坐在床头。他皱眉看着她,伸手在她眼角勾了一下,勾出一滴泪。 “哭了?”他问。 她笑一下,抓了抓头发,“做恶梦了。” “甚噩梦?” “忘了。”她揭开被子,摸了摸后背,“好像出汗了。” 李恒起身,给她去拿了干净的中衣来,帮着换了。 “怎么回得这么早?今日谈得如何?那些儒人没有继续装腔作势吧?” 名士有派头,若臣服得太快,便掉价了。因此,李恒总得耐着性子看他们绕圈地表演。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性情洒脱的爽快之人,可这般人又过于潇洒了些,最要紧的是快意恩仇,而非逢迎主家。他们可因好友的一封信,千里迢迢而来;又可因李恒一句不到位的话,愤然拂袖而去。 “炮车已经送到万州了。柴文俊设了一计,引着万州王的前锋出城,用炮车轰了一拨,杀了好几千。军心大振,立刻就要攻城。幸好郡主和王爷冷静,将人退了下来,只围不攻。万州本来不怎产量,被困大半年,城中的存粮早就差不多了。只得再围上几个月,自然就败了,无须强攻。”李恒和她分享新得的消息。 顾皎点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扣盘扣。 “只高复用了围魏救赵的计,派了两路人马绕道去青州和水泽。前面是轻骑,后面是火枪队,所过之处十室九空。” 她缩了一下,十室九空? 李恒点头,“这也是先生们奇怪之处。若要得天下,必要争民心和名正言顺。高复却一点顾忌也无,仿佛只为了夺城攻地,完全不考虑后面治理困难。我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