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寒纱,不见太阳,甚至不见层云,灰蒙蒙的天空,分不清高低。群山低眉,旷野垂手,林木与野草相对无声,天地是辽阔的,又很寂静,这个时节,便是连倦鸟都无。 在这样的环境里行军,首先气氛就蒙上了一层庄肃的色彩,脚步隆隆,马蹄达达,甲胄碰撞,战马偶有嘶鸣,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这是人的痕迹,现在,它叫做金戈铁马。 甲胄在身的大明安感觉身躯有些沉重,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些无法言说的压抑感。他知道这份压抑感来自何方,然而这却不是他所能控制,他转过头,看向在他侧前策马的、与他年龄相仿的那个人。明光铠在冷色调包裹的荒野上,并不如何光彩夺目,似乎也没有平日的耀眼,然而铁甲中那份不动如山的浑厚钢铁之气,依然有如大海汪洋,让人感知清晰。 轻咳一声,大明安有些不自然的出声:“李将军,以你推测,李绍城将军此战能胜么?” 李从璟回头望了大明安一眼,淡淡地说道:“能。” “为何?”大明安心中的迟疑、彷徨依旧挥之不去,“为何李将军能够如此肯定?” 李从璟只是微微笑了笑。 一旁的王朴本在观赏这异域风情,虽然这里的风景与卢龙并无本质不同,但他仍旧陶醉其中,他甚至张开双臂,闭上眼,仍由冷风扑面,他没有着甲,青袍加身,这姿态便显得潇洒而轻狂。闻言,他对大明安道:“若是世子是卢龙节度使,便也会有这样一份信任。信任同袍,也信任自己。” 大明安垂下头,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抬起头,不无深意地说道:“若真是如此,或许我会有这样的自信。” 然而战局如何,并不因旁观者有无自信而有差别,一个时辰后,前方传回军报:李绍城将军集百战军万五将士之力,以为先锋,正面击敌。 闻其声,如见其景,在场众人,且不说李从璟、莫离,便是大明安、李四平,都可说是沙场宿将,对战争早有深味,岂能不知,李绍城此举,意味着什么? 正是这种了解,让大明安和李四平感到不安,李四平更是忧虑重重,忍不住道:“素闻百战军乃李将军麾下,精锐中之精锐,乃沙场决胜之利器。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样的力量,不是应该在两军鏖战之后,战事胶着,欲分胜负之时,再用之一锤定音吗?李绍城将军乃长胜之将,为何犯此错误,一开始就将百战军用作先锋?” 李四平的评判无疑有他的道理,在很多情况下,这甚至可以说是一条真理。然则李四平这话却说得不客气了些,这让幽州军方面都有些不快,莫离尚好,向来不作口舌之争,王朴却率直任性,冷道:“阁下莫非认为,我幽州军百战将士,不懂征战之法?” 这话更加不客气了些,李四平动动嘴唇,最终不复多言。他不敢与王朴争锋相对,大明安身份高些,加之他对局势心存焦虑,不说方寸已乱,至少心境不稳,这时出声道:“契丹北路军近在眼前,而耶律阿保机亲率十万中路军也已北来,两者相距,不过百里路程,倘若李绍城将军此战不利,稍有耽搁,则我大军立陷重围,进退无路,上天无门,居必死之境,待屠刀斩落而已。李绍城将军此战,干系重大,由不得我等不慎之又慎!” 到此时,大明安倒是认识得清楚,大军处境已是极为危险,如过独木桥,但有失策,即会万劫不复。 万余将士的行军阵型有条不紊,李从璟知道他必须安抚大明安躁乱的心,于是道:“击此契丹军,何须久战?以百战军为矛,予其当头棒喝,可一鼓作气,直破敌阵。李绍城作战之法,没有问题。” 这是一锤定音之论,放在平时,足以让争论停止,然而眼下却不行。 作为渤海国当今独一无二的中兴希望,大明安责任重大。任重则心劳,心劳难免心力交瘁,况且战争又在渤海国境内,而渤海国已失扶州,形势对他而言,可谓艰难至极,诚然再容不得本分差错。 他注视着李从璟,焦急而又认真地说道:“李将军,我与契丹军在扶州交手数月,对其战力,深有体会。此番进犯之契丹贼,军备强大,战力彪悍,实话说,哪怕是经历辽东战火淬炼的渤海军,也比不上。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