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多事之秋,农耕过后才是出兵的好时节,如今正当夏日,一场战事下来误了秋收得不偿失,这也是孙朝远苦恼的缘故,这会儿打起了仗,等到年底税收银子肯定要大大缩水,朝廷国库本就不丰,哪里及得上南疆多年经营。 景王自然要比孙朝远更懂这个道理,他筹谋多年,积攒下的家底撑得起他的战事,误一年秋收不算什么,朝廷却不成,伤敌一百自损八十,也是一出好计。 南疆自蜀地起兵,消息传到京城,再有京城发明旨到西北,再到集结兵力,其中花费时日不短,哪怕是以最快的速度,也花了整整十日,这十日间南军连克三城,所到之处朝廷兵马溃不成军,如入无人之境。 朝廷太平了太久,哪怕上头年年换皇帝,底下的将士百姓却是没什么感觉的,盛世安稳,好吃好喝养着的兵马,遇上强敌就溃败,实在是件很能理解的事情了。 朝廷旨意传到西北,西北军中却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激愤,当着钦差,姬镇没说什么,姬威跪了半天就是不接旨,让姬镇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钦差手里的圣旨,脸色变幻不定。 姬家父子赶赴蜀地平乱,西北军暂由周疆率领,这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周疆脸上激动得发红,听见动静才发现姬威跪着没动,连忙压低声音道:“少将军,快接旨啊。” 姬威没搭理他,单膝撑着想要站起来,被姬镇一刀背按了下来,姬镇沉声说道:“接旨。” “爹,王爷他……”姬威一句话没说完,姬镇喝道:“接旨。” 姬威握了握拳,按住姬镇的刀背,霍然起身道:“这旨我不接,我没那个脸。” 钦差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姬镇冷声道:“今天你不接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姬威的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姬镇,姬镇的脸色很严肃,二十年如一日的严肃,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对他有一丝疼惜,然而这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下旨的是姐姐的儿子,姐姐辛苦了一辈子,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条血脉。 可是他没法接这个旨,他幼年随父出征时还握不动家传的梅花枪,十几年来不知生死几轮,性格完全由血与火的战场铸就,他或许不是个正常的人,但他绝对是个合格的武将,士为知己死,将为主君死,这是姬镇教他的,他想让他和他一样,用一身的血肉忠于那个腐朽的朝堂,让那些尸位素餐的蛆虫吞吃干净他的全部。 就在这个恰巧的时候,景王出现了,姬威没什么旁的想法,他只知道景王出手之后,他的将士没有一个饿死冻死,他的□□不会在战场上一射就断,他的攻城军备不会出现在对面,他承认做到这些很轻易,然而除了景王谁肯去做这些?对一个武将来说,这些就是全部,一个给了他全部的人,认他做主君,是多艰难的事情吗? 若不是江承死得早,若不是姐姐的儿子坐上了皇位,他早就追随景王而去,如今哪怕就是待在西北他都良心不安,让他上阵,不如让他去死。 姬镇也能猜到姬威的一些想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姬家人都是死心眼,认定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非要在南墙上一头撞死才干脆,姬婉是这样,姬威也是这样。 钦差压根就没想到姬威竟然能抗旨,不管抗旨,他还转身就走,当着姬镇的面,当着西北那么多将士的面,当着他这个御赐钦差的面,这要是追究起来,杀头都够了! 战事不等人,钦差厉声喝令左右拦住姬威,然而在西北军的地界对姬家人动手,简直是找死,几个亲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按下,姬威和姬镇对视许久,忽然说道:“你去,我不拦着,我不去,你也别管我。” 这简直像是小孩子发脾气时候说的话,姬镇听得懂这里面压抑着的情绪,姬威的神志紧绷如一根弦,逼得狠了,弦会断。 左右被拿下,脖颈上也架了把剑,钦差虽然害怕,更多的是火气,他怒道:“大将军,少将军抗旨不遵,莫非是想造反吗?” 姬镇盯着姬威的眼睛,语气生硬道,“陛下是婉儿的孩子,是你的亲侄儿,景王……” “他也是江承的儿子,江承害死了姐姐!”如同被触碰了神经,姬威大声喝道。 钦差吞了吞口水,跪着的西北将士也都吓住了,姬威的眼睛红了,他看向姬镇,看向西北军的将士,声音忽然就有些发哑,“爹,我不能。” 姬镇的脸色冷了下来,姬威后退几步,说道:“王爷的恩太重,比爹的生恩重,比爹的养恩重,爹的恩,儿可以来世还,王爷的恩,今生不报枉为人。” 姬威忽然笑了,他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泛起笑意,看起来不像个将军,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姬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上前几步,然而姬威的刀比他快得多,那把削金断玉的宝刀曾经无数次取了敌军项上人头,这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