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做的卤那么多,自萧贵妃入宫,尚食局没做过带海棠的东西,当然不知道她的忌讳。严尚食本来想问谢忘之从哪儿知道的,转念想到她的出身,以为是她家里的关系,咳了一声:“忘之,你是个聪明孩子,但心思要正,不能总想着家里帮你。” “我明白。”谢忘之不知道严尚食怎么想的,只以为她是顾忌长安谢氏,“这次我也有错,按规矩罚我就好,我没有怨言。” “你这孩子……”严尚食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谢忘之,能想到去打听喜好,转头又能这么实心眼地讨罚,她叹了口气,“我与你姑母相识,也算是你的长辈,四下无人,你自己记得便好。” 沉默片刻,谢忘之忽然说:“……不是这样的。” 严尚食一愣:“你想说什么?” “人不能选自己的出身,我以我出自长安谢氏为荣,因为先祖中多有俊杰,才能历经数朝不倒,萧条后再到长安另立门庭。我虽然无能,但我也明白不能蹭先祖的光辉,不能以此自傲。”谢忘之抬头,认真地看着严尚食,“这次我的确错了,去外边打听萧贵妃的喜好,恰好是尚食说的钻营取巧,我愿意受罚。” 严尚食盯了她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自己去找张典膳领罚。” ** 张典膳生性板正严肃,不管谢忘之什么出身,罚是真罚,结结实实地用竹鞭打,左右手各五下,谢忘之的手当即泛红,回屋时手心里一片红肿,蹭着袖子都觉得疼,吓得楼寒月连忙拿药膏来给她抹了。 一开始没见着石曼晴回来,猜到她是要倒霉,楼寒月还挺开心,但一直等到晚上,还不见人回来,楼寒月也有点急。讨厌归讨厌,毕竟同屋住了几年,活生生一个人不见了,她也没那么心狠:“忘之,你被罚了打手心,曼晴罚的什么呀?怎么还不回来?” 谢忘之大概猜到石曼晴是回不来了,又不能直接说,边往外走,边含含糊糊地:“我猜是打板子吧……我也不知道。” “哦……”楼寒月想到打板子就觉得屁股疼,眼看谢忘之出门,又急了,“哎,都这个时候了,你出去干什么?” “我去晃晃,走不远,不用担心。” 谢忘之反手扣上门,免得楼寒月追出来。尚食局就这么大,外边她不敢去,其实也不知道能晃去哪儿,漫无目的地沿着墙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缓缓蹲下来。 夜里凉嗖嗖的,蹲了一会儿身上发冷,还腿麻,谢忘之刚想起来,眼前一个身影站定,弯腰凑过来一张漂亮的脸。 姿容冷丽,眼瞳是浅浅的琥珀色,在夜色里像是只猫。 谢忘之一惊,直接坐到了地上,小腿一硌,疼得她“嘶”了一声。长生托住她的袖口,把她拉起来,声音里含着点笑:“我这么吓人?” “……你还笑话我。”谢忘之有点委屈,皱了皱眉,收手时掌心不小心蹭到袖口,一阵刺痛,又倒吸一口冷气。 这反应不太对,长生问:“怎么了?” “我做错事了,被罚的。”谢忘之倒不遮掩,老老实实地,“张典膳打了手心,已经上过药了,就是碰到还有点疼。” 确实隐约有点雨后草木的味道,长生点头:“我瞧着你挺老实的,你做错什么了?” 谢忘之看了他一眼,张口想说,又把话吞回去,迟疑着摇摇头:“小事。”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小事。”长生好奇心不重,但他不想让她憋着,“不好说,还是不能说?” “……不好说。” “那你就想想,该怎么说,才会变得容易。”长生笑吟吟的,“我先前就说啦,我不认识什么人,听过就忘,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谢忘之抬眼,恰好撞上长生的笑脸。 少年站在她面前,微微歪着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女孩,他含着笑,眉眼却冷肃,像是大雪后的崇山峻岭。但他给人的感觉又不冷,暖黄的光打在他漆黑的长发上,光点顺着肩前的辫梢滴落,在衣衫上晕成光圈。 胸口闷着的东西像是骤然找到了出口,谢忘之吸吸鼻子,慢吞吞地开始说石曼晴的事。长生始终含着笑,一直听到谢忘之说:“……同屋有人问我她怎么还不回来,我答不出来,又气闷,就跑到外边来了。” “别等了,她回不来了。”长生毫无怜悯之心,“运气好点,大概打个半死,让家里人接回家……唔,我记得你说过她父亲是主书,或许能留条命;运气差点,那就打死咯。” 先前是这么想过,但他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谢忘之有点受不了,眉头紧皱,舔舔嘴唇,没能说出话。 “你可怜她?”长生揣摩着谢忘之的神色。 “……不。是她自己做了坏事,她活该。”谢忘之吞咽一下,忽然觉得无力,“我只是……只是突然感觉,大明宫好像会吃人。” 她没那么天真纯善,不会怜悯石曼晴,但她也隐约知道,海棠透花糍实际上是张典膳选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