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子的菊山越发灿烂。 孔府的大门窄,马车进不去,赵瑀在门口下了车,秋阳已升得很高,柔和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和蔓儿跟着婢女绕过影壁,从月洞门进去,穿过月季花、常青藤、刺梅密密虬结的花廊,却见前面豁然开朗,偌大的院子里,全是茅草屋顶的土坯房,毫无富贵之气,只靠东木篱围墙下一丛黄的白的菊花,增添了几分颜色。 婢女刚打帘子,赵瑀就听到小花厅里潘太太的说笑声。 孔太太带着客气的假笑,随声附和几句,见赵瑀进来,却不见外,开门见山问道:“我让你修补的谱子进展如何了?都一个多月过去,你可悟到什么没有?” 赵瑀笑了笑,谦虚中隐隐藏着一丝骄傲,“这古谱绝妙非常,我虽喜欢抚琴,于谱子上却是才疏学浅,绞尽脑汁也只续了一小段,纯属狗尾续貂。” 孔太太听了前半句,以为她也没修补出来,当即脸上一阵失望,又听到后半句,顿时兴高采烈,眉眼也鲜活了不少,“快拿给我看看。” 赵瑀示意蔓儿将谱子递过去。 孔太太凝神盯着曲谱,嘴里哼唱着,不由眉头皱了起来,“这是鼓舞士气的曲子,理应激昂奋进,乐师做此曲的时候,她心上人还没死,怎么你续写的如此忧伤?其中还掺杂着喜悦,两种相反的情绪,你为什么要揉到一起?” 赵瑀想了想说,“不如我弹给您听听?” 窗边就是一架琴。 焚香净手,赵瑀正襟危坐,一阵深沉悠远的琴声自她手下传出。 案前一缕香烟随风袅袅飘散,将琴声也带出了窗外。 战士身上的铠甲闪闪发着光,他手持腰刀,意气风发,男儿的远大抱负中,是少女满含泪光的微笑。 她说,君生,我生,君死,我死!你载誉归来,我高高兴兴嫁你,你马革裹尸,我也高高兴兴随你一起死去。 琴声到了后半曲,时而有哀音,清冷如寒泉,时而如春风拂面,好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缠绵不舍,淡淡的忧伤中,是抛却一切,能与心上人共生死的喜悦。 一曲终了,孔太太久久没回过神来,便是不通音律的潘太太,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孔太太叹道:“我不敢说你续补的一定最符合曲中原意,但这确实是最打动我的。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家老爷在曹州遇险,一连数日寻不到他的消息,我也是有感而发,胡乱写了一通,聊以慰藉而已。” 孔太太难得露出个大笑脸,“不错!你的琴艺很好,技巧很熟练,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许多人的琴艺都很好。难得是你的琴意更出色,只这一层,就很难有人比得过你。我没看错,琴谱交给你果然是对的!” 她难得这么夸人,赵瑀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潘太太颇有眼色,看孔太太心情大好,就在旁不住凑趣,屋里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气氛是十分的热烈。 菊花丛前,孔大儒已站立许久,他是被琴声吸引过来的,隔窗听见自家小娇妻的笑声,不由捋着颌下美髯也笑了几声。 他慢慢悠悠踱着四方步,经过院门时问了一句,“今日何人做客?” 看门的婆子答道:“是潘知府的太太,和李同知的太太。” 李诫?那个被读书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李诫? 大字不识的奴仆和才华横溢的小姐。 孔大儒笑了笑,有点儿意思。 他一路走出府门,看门口停着一辆青帷马车,有个年轻人斜靠在车壁上,百无聊赖地耍鞭子玩。 他只当是谁家的马夫,也没在意。待他归来,便见一个少妇从大门里辞出来,由那人扶着上了马车。 那两人举止亲昵,孔大儒不由心生诧异,就问门子,“那人不是马夫?” 门子笑道:“那是同知李大人,过来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