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连声叫道:“别动手,是我,是我呀。” 朱骥这才听出是舅舅杜平,忙收了兵刃,打亮火折,问道:“这么晚了,舅舅来我家做什么?” 杜平反而问道:“你小子今日不是当值吗?明日又是太后寿诞,锦衣卫应该忙得很,何以这么早就回来了?” 朱骥已瞥见杜平手中拿着妻子于璚英的金簪,料想舅舅以为自己人在官署,妻子近来又住在娘家照顾长辈,便想趁无人之机捞些油水。因有杨埙在场,家丑不可外扬,他不便明说,只上前夺下金簪,道:“你走吧。”不由分说地将杜平推出院子。 杜平大怒道:“你小子反了,竟然敢对舅舅动手动脚。”还想多赖皮几句,讨些钱财,忽见一队官兵举火把急奔过来,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掉头去了。 杨埙走过来问道:“那是你亲舅舅吗?怎么古古怪怪的?” 朱骥叹道:“舅舅是亲舅舅,只是不是什么好舅舅。他嗜赌成性,我朱家的这份家业,全让他败掉了。”摇了摇头,将妻子金簪收了。 官兵已奔了过来,却是巡城御史邢宥。不等到跟前,他便高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杨埙问道:“找到什么宝贝了,才劳得邢御史一路欢天喜地地赶来?”邢宥喜滋滋地道:“《军资总会》。” 朱骥大吃一惊,道:“什么?”接过邢宥手中书卷,伸到火把下细看,果然是兵部留存的《军资总会》。 杨埙奇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邢御史从哪里找到的这卷《军资总会》?” 邢宥道:“我刚才率兵巡城时,在东四牌楼一带遇到了蒋骨扇铺女铺主蒋苏台,书卷是她交给我的,说是她在自家院中柴禾堆边捡到的。” 杨埙“呀”了一声,道:“应该是我们那会子在院子里混战打斗时,书卷从贼人身上掉了出来,当时昏黑一片,谁都没有发现,后来贼人匆忙逃走,也没有留意。” 忽然意识到贼人若发现丢了书卷,一定会再回蒋骨扇铺,如此,蒋鸣军、蒋苏台兄妹便有性命之虞了,忙欲赶去。 邢宥忙道:“杨匠官放心,我已料到这一点,安排了人手埋伏在蒋骨扇铺,一来可以保护蒋氏,二来也能擒获去而复返的贼人。” 杨埙闻言,这才略为安心。 朱骥便将蒯玉珠新绘好的画像交给邢宥两份。邢宥道:“好,我这就派人送一份回官署备案,明日再让画工照猫画虎画上一百份。我自己留一份,再去蒋骨扇铺一带巡视一番,运气好的话,明日那一百份图就不必要了。” 朱骥道:“贼人武艺高强,邢兄多加小心。” 杨埙见邢宥佩剑挂得斜斜垮垮,完全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文臣样子,不禁有些恼火起来,道:“本朝火器素来厉害,为何不拿出来装备巡城军士,还在用这些刀枪?贼人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一铳。” 邢宥“唔”了一声,尴尬笑笑,自率军去了。 朱骥道:“蒋鸣军是神机营小校,杨匠官可有见到他随身佩带火器?”杨埙一怔,想了想才道:“从来没有。” 朱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相,道:“这本是军中机密,我不该多提。不过杨匠官也算是官家人,说来无妨。本朝火器秘技并非自创,而是永乐初年对西南用兵时得自交阯。之后在与蒙古对敌时,火器优势极为明显。而且我军学会制造火器后,便杀光了安南所有工匠,取得了领先地位。因为只有我大明会造火器,其后垂涎我火器秘技者大有人在,曾发现多起设法得到火铳后再按实物仿造的事件。这次贼人混入兵部偷取《军资总会》,从书卷中获得火器图纸,也算另辟蹊径。自仁宗皇帝以来,大明转攻为守,已极少出塞,为了防止火器被敌方得到后模仿制造,朝廷便将神机营所有火器都收缴锁进了库房,只有战时才会取出配发。我敢说,虽则蒋鸣军在神机营任职,他大概也只摸过几次火器,有没有真正开过火,都很难说。” 杨埙到底只是个漆匠,不知京营军中诸多内幕,闻言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那万一打起仗来,军士都没有操练过火器使用,不熟悉兵器,如何能上阵杀敌?” 朱骥轻喟一声。岳父于谦也曾与他讨论过此项制度的弊端,然大明自立国以来,废除宰相制,又一再分夺将帅兵权,仁宗之后,更是任用司礼监宦官执掌朝政大权,防范大臣极重,就此制度上书也没有什么结果。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