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发凉,连手上本就微弱的力道也渐渐难支。 她不想死在此处,不想不明不白被贼人卷匿踪迹。 她还有裴时行,她还有阿隐。 胸腔中鼓跳的心脏又凉又痛,几乎要自喉头跃出,元承晚死死咬了牙,使出浑身气力,拼死一搏,出脚将杨氏绊向了石灯。 方才面目凶恶的妇人砸上石面柱角,周身软软地滑落下去。 元承晚手脚打颤,眼瞧着她再无反应亦不敢松懈心神,折身向庭中望去。 颂青被重击在太阳穴多次,眼下自口角淌出一行血迹,已然是垂死挣扎之态。 长公主几乎道不清此刻心头情绪究竟是后悔还是惧怕。 她只是深吸一气,漠着面孔自袖中抽出匕首,一步步自背后逼近那做戏骗过她的少年。 可不待出手,她便后颈一痛。 下一刻便昏然倒地,没了知觉。 裴时行策马驰在官道上,马蹄生风,卷踏过无数黄沙枯草,也将他身后玄色斗篷卷出哗然风响。 他抽辫击在马腹上,大掌死死握住缰绳,勒出深刻痕迹。 裴氏根基在河东,北地水草丰茂,裴时行自幼便在马背上长大,却也从未如今日一般疾快驰骋,寒风被过快的马速凛冽地割在入嗓子眼。 狂奔的马几乎要将背上主人的五脏六腑颠出。 可他一刻也无法再等,只恨不得此刻便赶至凉州城外。 元承晚—— 男人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这个名字,每一遍都卷裹起心头血肉,撕扯出一片淋漓痛意。 南安郡的确有异,他此番下郡,终于自山野之中找到了铸兵的作坊,甚至一并挖出了之前皇帝暗派入陇,却无故断联的皇城卫。 裴时行亲眼见着那些皮肉腐朽,化为白骨的同僚;亲眼见着那处作坊中高燃的炉具铁器,暗窟底下深埋的尸首,挖出来时腐臭无比,皮不覆骨。 已然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 可下一刻却又自那群贼子口中无比绝望地得知另一个令他肝肺皆炸的消息。 凉州城亦有此类作坊。 那作坊就设在官府造置的济恩局之中。 济恩局—— 裴时行记得,他的狸狸曾伏在他怀中,说凉州刺史的夫人邀她同至济恩局施粥赠衣。 裴时行目眦欲裂地盯着面前四肢瘫软的匠人,听到消息的第一瞬间便握紧了手中长剑,旋身飞马离开。 他在路上给无咎传了信。 现下只盼望老天垂怜,盼望隼鸟的羽翼能穿过无情风雪,无咎能快点接到消息,速去济恩局将晚晚带回。 男人一骑独行在风雪之中,身形如箭,疾奔如星。 心头却蓬麻一般乱长出千端思绪,带着棘刺死死勒窒住他的神智。 陇上的炼兵之事勾连甚广,早已暗成规模,官府的济恩局便是明目张胆收容劳工之处。 他们暗中招揽济恩局中适龄的男子,强令他们锻铁炼焦,将人都困在私自开设的作坊之中。 因为济恩局所能容纳的人数有限,那些老弱稚龄的男女被他们视作无用之人。 往往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被暗中谋害,充作老病而死。 那些不听话的男子亦会被人打死。 被人将尸首堆积在作坊之中,如无用的狗彘一般,只能沤烂在荒野之地。 而受了震慑的男子,为保性命,自然会乖乖听话。 甚至年限一长,原先被招揽的人还能被授予些许职权,如此,这群无辜受害之人便也自甘堕落,同流合污。 原先受迫炼铁的男子亦自愿为贼人的鹰犬爪牙,相互揭发,殴打新来的无辜之众,甚至主动为其搜寻更多的劳力。 这等人都是丧失神智,心如禽兽的行尸走肉。 裴时行不惮与他们对上,亦不惧与这背后的沈夷白正面对上。 可此刻却无比焦心着元承晚的安危。 幸好他自沈夷白离京便安排暗卫跟随他的踪迹,知此人如今身在成纪族中,晚晚如今与他碰不上面。 可是—— 裴时行头脑轰鸣,思及另一个令他绝望的可能性。 “驾!” 男人的呼吸一瞬窒住,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猝然绞杀了他所有神智,掌背青筋凸显,虬结暴突,再次扬鞭,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奋蹄狂奔。 一道玄黑的身影眨眼便消没于莽莽雪原之中。 作者有话说: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