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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 第7节


    他竟莫名想要顺从。

    与其推脱旁人,裴时行更恼怒的是自己。

    原来他向前自恃的克制都能顷刻化作泡影,原来他亦逃不开情,逃不过欲。

    他试着去设想,长公主是否只将他视为偶然沾身的花叶,事了拂衣,风过无痕?

    裴时行不允许。

    他不愿被当作只做与她短暂交集便分离的花叶。

    裴大人这场风寒可谓旷日持久,待上京怀春少女再见裴郎神采英拔,一身绯色官服自朱雀街打马而过时,已是一月之后。

    燕子衔春去,上京榴花欲燃,荷香幽馥,已是初夏光景。

    可所有的夏日风光都同长公主无关。

    无他,只因裴时行日日求见。

    她自觉当日便将所有话同他说尽了,二人再无相见必要。

    面对如此纠缠做派,自是不胜厌烦。

    可他俊面无波,心如磐石,仿佛感知不到长公主府的冷淡态度。

    看来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

    长公主终于松了金口。

    但元承晚自然也不会允许裴时行的贱足踏入她的贵地,于是同人约在了玉京楼。

    安排在这儿自是另存了旁的意图。

    希望藉由众多乐工玉伶唤起御史大人的记忆,回想起他往日对她是怎样一番看不上眼的姿态。

    裴时行倒不在意这些。

    待长公主由侍人引入厢房时,他早已安然落座。

    日华自晴窗斜斜照入,在男子高挺的鼻梁分割出明暗光影。

    二人对视,元承晚不期然望进他眼中的温和安静。

    竟是难得见他如此温润模样。

    裴时行起身行礼。

    长公主不待见他的殷勤,自顾在对面落座。

    她玉指轻叩桌面,直入正题:“裴御史究竟还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讲,不妨在今日一并道尽。

    “只是不巧,本宫许久未至这玉京楼,尚有故人要见,旧情待叙。还请裴大人长话短说。”

    裴时行挑唇一笑,好似听不出长公主言中之意,顾自揽袖,温杯、洗盏、斟茶。

    男子修眉俊目,并不言语,只悠然望着清澈茶汤与杯底冰裂釉色碰出叮咚鸣声。

    他指节白皙修长,指腹有力,带了一层刀剑与笔磨出的茧。

    一连环动作行云流水,尽显世家子的矜贵峻节。

    元承晚原本目色挑衅,注视他的举动。

    却倏然不禁联想到这修长指节曾怎样摧花攀蕊。

    她微微往后挪了挪身,蹙眉避过眼去。

    “殿下要臣忘却当日之事,臣彼时回答,实在冒犯,特向殿下请罪。”

    裴时行目色诚恳。

    仿佛那日对她说忘不掉,不想忘;而后又以放荡眼光直视她,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的不是他。

    元承晚并未应声。

    她不在意他,更不愿同他牵扯,连他的话也不耐分出丝毫精力揣摩。

    可高贵的长公主一意回避,自然也就不知,裴时行这话有多么虚伪。

    他至今仍然放纵自己在每一夜梦境里回忆着点点滴滴,逞凶肆虐。

    不知悔改。

    裴时行并不因长公主的沉默而感到气馁,复又郑重起身,叠袖而拜,声线清越,恰似冰泉鸣涧:

    “臣裴时行,河东人氏,家中高堂俱在。天正三年得赐进士及第,擢入御史台,授为御史,今二十有三,未曾婚配。

    “望长公主不弃寒微厚爱,厘降于臣。臣必怀恩感纫,视殿下如拱璧,白首不渝。”

    他忽然极为诚挚地说出求娶之语,打了元承晚一个措手不及。

    她几乎要疑心裴时行被夺了魂魄失了神智。

    长公主抖落浑身战栗,再不愿纠缠,硬声道:“本宫不可能同你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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