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婳跟着蹲下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徐翘置若罔闻地呜着,“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家……” 哦,原来是委屈哭的。 施婳心说也难怪。收费员这行确实不好做,成天龟缩在不到两平米的牢笼里不说,还隔三差五日夜颠倒,偏偏身处服务业,再困也得顶着黑眼圈职业假笑。 施婳记得,徐翘第一天来,就因为笑不到位,被要求叼着筷子重新训练“八颗牙微笑”,好不容易通过,刚回岗,又因为吃饭慢腾腾,错过交班时间罚了款。 还有一回,徐翘不耐烦地怼了一位跟她问路的司机,结果当然顶嘴一时爽,投诉火葬场,最后被班组长摁着后脑勺跟人道歉。 徐翘声泪俱下,刚好吐槽到这事:“一流着哈喇子的土鳖男,递通行卡的时候还摸我手,哪来的脸问到我心里的路怎么走?我当然告诉他,有本事上天找去了!” “这事的确是那司机胡搅蛮缠,班长还是讲道理的,后来不也安慰你说,月底给你颁发个委屈服务奖嘛!” 这所谓的委屈服务奖,就是安抚人心的一百块钱补贴。 徐翘泪涔涔地抬起头,看起来更伤心了:“我的委屈只值一百块钱吗?”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比刚下过的那场秋雨还凄凄楚楚,饶是施婳一个女孩子都要感叹一句我见犹怜,恨不得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哄她。 可惜施婳没钱。 所以半分钟后,她在洗手间里给哭成蔫白菜的徐翘洗脸。 看着眼前娇弱到仿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的人,施婳感慨:“我看冯飒飒那自吹自擂的,哪像有钱人了,真要说像倒是你……” 徐翘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红殷殷的水杏眼疑惑地眨了两下。 “我是说,你才比较像那种来体察民生疾苦的白富美嘛!” 看看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看看这卸完妆素颜状态下吹弹可破的肌肤! 看看人家被伺候的时候,浑身滋滋直冒的矜贵气! “那你还挺有眼光。”徐翘破涕为笑地从衣兜掏出了手机,“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 “你怎么在岗还偷偷带手机啊?” “你都说是偷偷的了。” 徐翘不以为意地戳着手机屏幕,镶在机身边缘的一圈彩钻光芒四射得直逼人眼,以至于施婳突然产生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闪得这么嚣张该不会是真钻吧…… 施婳离开盥洗台后,徐翘的电话通了。 听筒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徐小姐?” “你哪位呀,我爸呢?” “徐总这会儿不太方便接您的电话。” “那你跟他说,他女儿在收费站被车撞成植物人了。” “徐小姐……” 对方语气为难,还想说什么,手机就落到了正主手里:“你这丫头,嘴里没句吉利话!不好好上班,又怎么了?” “爸,您直说吧,是不是只要我跟那个姓程的复合,您就不逼我在这儿收费了?” 徐翘想来想去,她之所以惹恼她爸,从数钻石数得眼花,到流落在这鸡不生蛋的地方为人民服务,一定是因为前阵子,得罪了她爸含辛茹苦为她引荐的相亲对象。 那位出身豪门的程先生,在跟她交往了短短一周后,向她提出了分手。 虽然对方没说明原因,但徐翘觉得,这场悲剧的起源,应该是他约她在一夜天价的古堡酒店共度良宵,她却不解风情地叫来八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为她做了一整晚的spa。 唉,这些含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抗压能力怎么这么差? “你要真能嫁进程家,老子也不愁你的前程了!” “意思是您同意了?” 徐爸爸有几秒钟没吭声,像是默认。 徐翘忍辱负重地说了声“好”,结束通话后,一鼓作气地在微信通讯录找到了备注为“有眼无珠打牌不胡”的一号人。 可在聊天框输入一个“程”字后却又停住了。 叫程什么来着? 徐翘省略称呼,开门见山:「我要复合。」 「你五小时后到杏林湾接我。」 「不许迟到。」 大功告成,她收起手机,回到收费亭静等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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