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见他对自己兄长不恭敬,不悦道:“宁兄,天下异能之士甚多,我兄长也是师法前人,怎么就不能有一两处相似?你要诉苦就到嬷嬷、乳母的怀里大哭一场,若要埋怨就埋怨自己学艺不精,何故推脱到我兄长身上。” 宁远之哑然,今日败在比自己小的女流之辈手上已经是奇耻大辱,还让他和其他人说?他遮掩还来不及呢!就算回去和母亲提退婚,也只能说徐家以鄙薄之礼相待,不能说下棋的事! 他活动活动肩膀,整了整本就不乱的衣衫,留下一句:“谢兄好雅兴,教别人家的在室之女修习琴棋书画,好雅兴啊!”说完,便冷哼着上了轿,命轿夫速速离开。 谢昀大怒,宁远之说自己兄长和冉念烟的闲话,岂不是在侮辱他?作势就要追上去,被谢暄拦住了。 “随他说吧,不过是败军之将的牢骚罢了,不必往心里去。” 谢昀这才悻悻然作罢,却听谢暄道:“你也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该稳重些,学业上进步是一方面,将来立功成事,靠的是心性,说到底比的是谁能绷住最后一根弦,进退不乱方能取舍得宜,宁远之今日方寸大乱,输得不冤。” · 且说冉念烟送别了徐柔则,临走前百般劝慰,徐柔则也道:“今日算是看透了,就算嫁过去也是受气,不如早早了断,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可现在还不是解脱的时候,要等宁家闹完了,只是不知经过此事,还有谁敢提我的终生之事。” 这大概就是徐柔则最挂怀的事了,她对宁远之没有半分惋惜,只是恐惧将来无人问津,何况以她家的境况,容不得一个不嫁的女儿。 冉念烟道:“如今虽是扬汤止沸,却也是当机立断的唯一机会,姐姐不是薄命之人,将来总会遇上良人。” 她这番话在徐柔则耳中是安慰,可她却知道,上一世,徐柔则是在兄长徐丰则病故后遭到宁家无理悔婚,最终千回百折嫁给了表兄陈青,自此从没传出过怨言,大抵是两意和谐,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他们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头胎生来痴愚,他们信了僧人的鬼话,说养在庙中就能灵台清明,结果周岁不到就殁了,之后又连续夭折了两个孩子,都是自胎中带出的病根,再往后的事,因为冉念烟的猝然离世便全部沉埋在云烟中了。 晚饭前,冉念烟回到梨雪斋,近来母亲吃花斋,今日正好是吃素的日子,她便也陪着母亲戒荤。 琼枝和流苏在摆饭,母亲道:“你二舅母来过了,明日你就去吧,她派了四个男仆抬轿子,我看足够稳妥,不过还是让琼枝和流苏都跟去,再带上你奶娘和她儿子,叫他明日不要跟着安则上书了,我身边留小文几个侍奉就够了。” 冉念烟笑道:“不过隔着一条街,却带了这许多人,周太医和丰则表哥见了,还以为我是来仗势欺人的,哪像是探病?” 不过说起夏十一,母亲开恩让他陪着徐安则在扶摇亭读书,教书的莫先生是个皓首穷经的老秀才,问起夏十一姓名时,嫌他的名字粗鄙,给他取了明德二字,所谓大学开篇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夏十一回来兴冲冲地和冉念烟说了,冉念烟说莫先生起了个什么酸名,命他取来纸笔,端端正正写下夏师宜三字,还是这三个字,不过叫这名字的人将获得更光明的一生。 第二日一早,琼枝出去安排轿子,冉念烟照例让夏师宜站在屏风后给自己念书,今日念的是《资治通鉴》,按理说女子读四书已是罕见,何况司马光这部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而写就的史书,许多男人未必有耐心精读。 冉念烟此举有两重含义,其一是叫自己时时温习,其二是督促夏师宜读书,他人虽淳朴,心智却极高,虽不至于过目不忘,前后读上三五遍总能记住十之八、九,就算今生不需要他入宫做心腹,可身边有个通今博古的人终归是好事,万一有朝一日,他有心进取,这些读过的书籍都是他垫脚的基石。 奶娘在屏风里帮冉念烟整理层层叠叠的袖口。 太后的孝期名义上要守三年,官民却都能通融些,满一年就可除服,就连宫中也只服丧二十七个月,以图便利。 时下风尚奢靡,女子喜欢叠穿几层轻软的罗衣,只把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三重、五重乃至九重颜色,宛若月华轮转,名曰挽袖,又名月华衣。 奶娘笑道:“小姐让他读这么多书,又不能像外面那些男孩子一样考科举,有什么用?” 大梁人人皆可科举入仕,唯有奴仆、贱户、罪犯被排除在外。 冉念烟道:“夏哥哥若读得好,娘亲自然会开恩,奶娘还要多督促他。” 听着儿子流利朗然的嗓音,奶娘眼中突然翻起泪花,从已皱起纹路的眼角滑落,急忙背过身去擦拭干净。 冉念烟没有点破她,整理好衣物,听琼枝回报软轿已安排妥当,夏师宜也适时地停下诵读,和丫鬟们一起迎候冉念烟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迷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