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语气,一边开口,一边有婆子抱着箱子上来。 兰沁禾稍一抬眸,呼吸一滞,那赫然是她幼时存放功课的书箱,里面全是她入国子监前写的文章。 她明白祖母这一回是发狠要治自己了。 果然,那上面传来了不疾不徐的念响。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一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 老太太抽着里面的一张纸念了出来,继而问,“兰沁禾,你是国子监的博士又是司业,念过的书多,你告诉我,这是谁说的话?” 那是兰沁禾亲手抄背的句子,她自然知道,“回祖母,是唐太宗说过的话。” “唐太宗是何人?” “回祖母,是唐时的第二任帝王。” “这就有意思了。”老太太的声音沉了下来,“九五至尊尚且还念着不敢纵逸,你一个小小的外封郡主,每年拿着你母亲十倍、百倍的俸禄,都去做什么去了?” 兰沁禾垂眸无言。 万清膝行上前,磕了一头,“母亲,这孩子都是儿媳管教不力,儿媳这就带她回去,将她关进祠堂里好生反省。” “你是宰辅,天下万民都要你操心,这点小事不用你费力。”兰老太太是很不喜欢万清的。明明是嫁进来的儿媳妇,可她尽顾着自己的声名利禄,膝下的孩子一盖不管,兰家的子孙不出息,一半都是万清的缘故。 这话听着讽刺,万清连忙道,“母亲这话折煞儿媳了,儿媳知错,日后一定悉心管教他们,绝不会再让您失望。” “我知道你在我这里说好话,转头就又心疼孩子放任他们去了。”老太太冷哼一声,“这么多年你倒是好做人,上不得罪我这个老太婆,下卖给西宁郡主和光禄寺卿面子,你既然不管,就别碍着我来管。还是说那位西宁郡主如今只管宫里的叫皇奶奶,瞧不上我这个兰奶奶了?” 这话一出万清和兰沁禾同时磕下,额头紧紧贴着地板,不敢抬起半寸。 老太太望着下面孙女儿毕恭毕敬的身影,遥远而生疏。 何曾几时兰沁禾还是喜欢往自己身边来的。 小时候的她会在自己房中找书读,会垫着脚去摸西洋钟,被万清训斥后还理直气壮地回答“母亲,我在格物致知”,会拒绝仆人给的软枕,“君子不贪床榻,我只用白玉冷枕”。 她会陪着自己手谈,陪着自己天不亮就起来练字,陪着自己跪坐半日品茗修禅。 老人家幽幽地开口,声音疲惫且沧桑,“七岁的姑娘家尚且还知道勤俭爱民,二十七岁的人了,每日拿着民脂民膏,今日去打牌花去三十吊钱,明日陪佳人游湖花去几百两,后日竟和府里的戏子纠缠不清。兰沁禾,你何德何能?” 兰老太太深深地望着下面跪着的孙女,说不清是痛心疾首还是如何,浑浊的眼里一片通红泪光。 “祖母老了,真不想为了这点事情伤了家里的和睦。”她望着纸上稚嫩字,终究舍不得太过冷峻,语气逐渐平缓,却也带上了哭腔,每一个字都痛心异常。 “你金榜题名,却不愿意步入庙堂,我想着沁禾这孩子从小受的苦太多了、过得太累了,在国子监松快两年也是好的。 “可过了年你就二十八了啊孩子。三十而立,你立了什么?” 她攥着手里的纸,下面的兰沁禾把脸埋在地上,一字不发。 老太太颤巍巍地起身,歪着头去看兰沁禾,“你这身上穿的、平日吃用的,一年要花去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是哪来的?都是百姓们从牙缝里给你省下来的啊。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起两块肉,大雪的天还要卖了家里的棉被才能过年,他们把这钱送到了你身边,你就拿它去赌博、去买戏子?” 老人的双眉紧紧皱在了一起,红了眼、哑了声,“你小时候,不这样的啊。” 兰沁禾没有抬头,老太太心中满是失望。 她挥了挥手,吸了一大口凉气,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