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在京城,六石榴才上红,而在福建,六月末却已经热得骇人了。 施世范内里本就穿了袍子,外面又是素服,由不得他不热。 敏瑜抬了手,只管拿着衬衣袖子给他擦汗,施世范一愣之下,倒是忘了避开。 见她如此,明白过来却好笑地攥着敏瑜的手道:“快别管我了,你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呢。才刚好,多休息休息才是。” 敏瑜摇摇头:“我只是坐不惯船,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还没问你,外头都谁主事呢?” “是二嫂偕同六嫂主事,你尽管休息你的,新官上任,也不急这一时烧那三把火。” 施世范原本以为敏瑜担心家务,忙将话告知。 敏瑜却低低啐他一声:“谁要去烧三把火了,我只是想着若外头有人主事,横竖我便装作不顶用,图个几日清静,在额娘身边照应照应也就罢了。” “额娘那里有三嫂四嫂和五嫂她们照应呢,何须多你一个?”施世范一勾敏瑜的鼻尖,虽说敏瑜只说了一半的话,他却全然猜得透敏瑜的心思。 六嫂郑红缨一向在福建靖海侯府作威作福惯了,不料去京都那些日子,老夫人竟然把整个家都交给敏瑜打理,她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此番回晋江,六嫂一进门就邀宠,借口上下杂事太多,需要个知根知底的人,顺利夺得了主事大权。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正怕侯夫人会因敏瑜新晋,而让她执掌里外,由此再次激怒了郑红缨,徒增敏瑜烦恼。 谁知敏瑜倒是摘个巧儿,一路从京都回到福建,别说主事了,就是吃喝,都得别人伺候了她,倒省了操持家务的心思。 施世范于半忧之外,不觉平添半喜。 眼下敏瑜自是不想去出风头,他也顺势让其避开锋芒,又道:“丁忧守孝,一切喜乐俱免,你只在屋里给阿玛念念经,也算是你的孝心了。前儿额娘才说,你身子不好,事事能不要你操劳的,就不要你操劳。她金口一开,你还不放心呢?连六嫂都吃醋说,自古皇帝爱幼子,百姓爱幺儿,连媳妇都一样。” 噗嗤。 璎珞越矩笑了,敏瑜微笑白她一眼,让她出去倒些热水来,这里方对施世范嗔道:“油嘴滑舌,跟谁学来的这些嚼舌根子?六嫂无心之语,你倒记得清楚。” “她无不无心,你清楚着呢,不过有句话六嫂说得对,额娘是真的偏疼你。” 换做别的媳妇,守孝期间大躺大睡的,必会召来口舌。独有敏瑜,自她回府,侯夫人便里外佯作不经心的提点,只说八奶奶娇贵,坐水船累了身子,叫务必好生伺候,出了差池就是丢饭碗的事。 伺候的人果然个个自危,不敢懈怠。 也难怪六嫂看不顺眼。 起床随同施世范一样换了身素服,璎珞已经从外头打了热水回来,一块跟来的还有苁蓉。 一见敏瑜起了,苁蓉便笑道:“奴婢们担心多日,奶奶可终于醒了。” 敏瑜忙道不敢,又问苁蓉:“妹妹如何来了?” 苁蓉道:“奶奶许是不知,你这一趟来,惯常伺候的就带了璎珞姐姐一个人,老夫人担心奶奶住不惯咱们这儿,特特将我调拨来给奶奶使唤呢。” “这可使不得。” 敏瑜果然十分惊讶,看一眼施世范,瞧他没什么言语,想必是早就安排下的。 无奈,她只好牵了苁蓉的手道:“好妹妹,我真没什么事,有璎珞一人伺候就已足够,何苦再劳动妹妹?再者,额娘那边最顶用的就是妹妹,去了你一个,叫额娘寻谁填补妹妹的缺呢?” “奶奶可别夸我呀。” 苁蓉咯咯地笑,拍一拍敏瑜的手背道:“我可不是什么最顶用的人,我呀,是老夫人屋里最笨嘴拙舌的那一个,只闻说八奶奶为人最机警,老夫人才让我来跟奶奶您学习一二呢。至于伺候老夫人,文杏可是一个人顶俩。怕只怕,连奶奶都嫌我笨嘴拙舌,不要我呢。” 她倒是想不要呢。 敏瑜暗里咬舌,苁蓉这个丫头真不愧是老夫人带大的,一张嘴就句句精辟。瞧瞧这一番话,既自谦了,又高抬了别人,说得是滴水不漏,她再推辞下去,倒像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微微含上笑容,敏瑜推辞不去,只得留下苁蓉:“那就有劳妹妹了,不过姐姐托大也说一句,妹妹来了我这里,只当这里是你自己住的地方,不必口口声声奴婢,咱们姐妹相称岂不更便宜?” “那是奶奶高抬我呢。” 苁蓉嘻嘻的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