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眼底,八旗兵左右分列。内大臣,兵部前堂官作为前导,御前大臣,乾清门侍卫,豹尾班侍卫,上三旗侍卫随行,皇帝驾马自八旗左翼入,右翼出,再行至中路,黄龙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整个阅场的气氛庄严肃穆,郁兮追随着皇帝那擎天一柱的背影,伟岸连绵的肩膀上抗着无数铁血将士的尊崇注目,跟她的一方栖息之地。 皇帝巡视完一周登上御帐中,兵部尚书上前跪请开操毕,两队角兵螺兵走出队列,随着角声,螺声依次吹响,司炮官引火发炮,三声撼天动地的炮响后,鼓声大作,八旗兵抬鹿角整队前进,鸣金止,排成一列。领队甲士挥红旗,枪炮齐鸣,鸣金,枪炮止。再击鼓鸣螺,队伍续进,挥红旗,再发枪炮,鸣金止,如此反复。鸣第十声炮响时,轮到首队前锋,护军,骁骑营,最后是火器营。 场下擂鼓喧天,铁马嘶鸣,皇帝拍拍手旁的桌案,赞了声好,“这就是我大邧的将士们。” 郁兮耳边却是寂寥无声,纵然场中人心豪迈,她此时的眼中却只有他,身边人是一个铁血君王,最近他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了,这让她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阅兵接近尾声,她缓缓拉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来南苑之前没听说万岁爷要阅兵呢。” 皇帝回握她的手,目光还视着场下,没有回望她,“朕也是一时兴起。” 两人手心里的温度都凉了下来,郁兮倏忽间落入了惶恐不安的境地中,好像站在一片深渊前,却无处抓握,他好像有事情瞒着她,她觉得自己知道隐隐约约知道那个答案,却不敢承认。 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这样难以挑明的沉默,发声拯救这一时刻是阅兵结束后,骑马行至御账前的一名少年,仰面高呼道:“臣山海关总督府唐弈,自募勇剿匪,荡平海寇!那东倭不自量力,胆敢再次前来,臣愿为皇上效鞍马之劳,折敌焰,遏敌谋,以张我大邧国维!” 话落少年身后驾马奔来一人,山海关总督唐铭追近喝止道:“你小子给我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又握拳面向圣颜,“回皇上,犬子年少轻狂,愚昧无知,胆敢口出狂言,实乃臣监管不当,请皇上赐罪!” 唐弈却不顾父亲的奉劝,再次恳求道:“回皇上,臣不仅仅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唐家世职。臣还为了一个约定,请皇上准奏!” 此话一出,全场人马都惊诧不已,这唐家小儿还真的是狂!连山海关总督本人都讳莫如深,再三遮掩的动机却被他一语道破,他自告奋勇,请求出战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唐家赚回那个被冷落已久的爵位。 眼看唐铭一巴掌落下去要当着大邧所有武将的面给他这儿子吃教训了,却被高台上的皇帝抬手给截断了意图,“唐弈,朕问你,你所说的约定是与何人的约定?何人有我大邧战事有牵连?” “回皇上,”唐弈俯首,“东倭一日不降,臣无可奉告。” 唐铭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摔在了他的脸上,“竖子胆敢无礼!看老子今天怎么教训你!” 皇帝冷声示下,“唐铭,你要当着朕的面,贬斥我大邧忠臣不成?你是想脱了鞋抽你儿子的屁股还是想满场子遛马摔鞭子呢?” 不料皇帝口吻竟似对唐弈大有褒奖之意,唐铭气极涨紫的脸抽搐了几下,拱手道:“是臣无礼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负手看向唐弈,“人不轻狂枉少年,来日你若在抗击东倭一事上功成,为朝廷建下大功,朕亦必不薄待,保你享大名。准奏。” 唐弈飞身下马,跪身领旨,“谢皇上!” 台下那位少年鲜衣怒马斗志昂扬,子彦钦佩这样铁骨铮铮敢于宏声与阿玛对话的人物,散场了,少年的眉眼抬起朝他望了过来,他怔了下,又觉出不对,他与他的目光错过,落在他身边一人的身上。 子彦看向身边的苏予,妹妹眼瞳清澈,映有鸢飞鱼跃,还有那位少年马头前一簇鲜艳的红缨。 阅兵的当天傍晚,南苑南红门晾鹰台处又遵照圣命扎帐设宴,照亮人心视野的是那一丛丛旺盛的篝火,野味的肉香四处弥漫。恍然间,郁兮仿佛又回到了磐石的那一夜。 各处军帐中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她侧脸望着身边的皇帝,五年了,他在热闹中的身影仍不改静默。 她给他添酒一杯,与他推杯换盏,“这莲花白仍不减当年风味,万岁爷尝一尝。” 皇帝接过她手中的佳酿,抿了一口后微微皱眉,郁兮抬手抚平他的眉心,“万岁爷忘了?樽前不用翠眉颦。” 他笑:“是朕不及当年的酒量,竟觉它味辣了。”M.BOwUChINA.com